深宫之内_分卷阅读_69
作者:
岚月夜 更新:2020-07-11 15:44 字数:6204
林木兰点点头,也觉出困倦,便上床就寝了。
第二日蔷薇找到马槐,让他安排个人去一趟衡秀阁,马槐听明白要问的事之后,特意挑了一个聪明机变的小黄门瑞清,与邱拱一起去办这件事。
两人去了小半个时辰,回来向林木兰禀道:“如今衡秀阁共有两个宫人两个内侍服侍柳贵人。两名宫人在阁中,两名内侍守门。小的们问清楚了,因有圣旨在,他们从不敢放人进去见柳贵人,柳贵人也从来没出过衡秀阁的门。至于一应份例,小的也隔着门问了柳贵人,柳贵人谢过娘子关怀,说如今已无人敢克扣了。”
“他们没有放人进去过,那么,有没有人去求见过?”
这事瑞清问过,他看了邱拱一眼,邱拱示意他回答,于是瑞清就答道:“守门的内侍说,早前李美人派人去送过东西,倒并没一定要见柳贵人。”
“早前是什么时候?”
瑞清答道:“去年有过两次。送的都是些吃食衣物。”
林木兰越加狐疑,当着他们的面却不动声色,只点点头:“我知道了,下去吧。”等只剩蔷薇和马槐,她才凝眉说道,“马槐安排人盯着李美人。”
身世的事已成定论,宋祯也站在她这一边,林木兰并不怕李昭折腾,但是万一李昭不明面发难,而是暗地里散布流言,却会伤及自己颜面,同时损及延平和腹中孩儿的名声。而且李昭身后还有一个刘婷,若是刘婷借机发作,给自己难堪,就算宋祯不悦,也终究不会怎么样刘婷,自己却会实实在在受到损害。
可是这件事要告诉宋祯吗?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李昭并没做什么错事,念旧情说来还是好名声,谁也不能因此处置她。
不告诉他,却又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要这两个人在,只要有人想从她们口里挖出些什么,自己的隐忧就永远都在。
林木兰少有的心烦意乱起来,自己明明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却被他人视为拦路虎绊脚石,非得要踢开不可,这可真是由不得人不恼。
她一时没有想出好主意,这一晚睡下的时候就不□□稳,翻来覆去的醒了几次,到早上便没了精神,偏偏这一日一早就有不好的消息送进来。
“娘子,衡秀阁来人报讯,说,柳贵人自缢身亡。”
林木兰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人梳头,听说这个消息不由怔住,好半晌才不可思议的追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衡秀阁柳贵人于昨夜里自缢身亡。宫人发现时,已经咽气许久了。”
她昨天派人去看过,夜里就自缢身亡,这也未免太凑巧了!林木兰立刻冷静下来,吩咐道:“去宫正司请蒋司正带人围了衡秀阁,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出,四个服侍的人都看起来!”
进来回报的马槐应声退下,蔷薇则面带担忧的说:“娘子,此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林木兰早已经想到了。李昭派人闯长德宫,恐怕就是为了引她去查看衡秀阁,可是柳晨又为什么这么听话的用性命来陷害自己?不,柳晨这样的人是决不会自尽的。一定是他杀!这些人,难道仅仅为了向自己栽赃、泼脏水,就要害人性命了吗?
她不由觉着心寒齿冷,若是他杀,柳晨幽闭衡秀阁,无人可以进去探视,能夜半无人时在房内自缢,似乎只有那四个服侍的人方便下手。
“秋纹,你去叫马槐,让他就在衡秀阁坐镇,等着宫正司的人到来。”林木兰这里飞快分派人查察此事,却想不到刚到午间,柳晨自尽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流言汹汹,还没等林木兰安排人刹住这股风,流言就已经传出了数个版本。第一个,也是最为人深信的,就是淑妃林娘子志得意满,派人去衡秀阁,名为关心起居、查问份例,实则向柳晨炫耀自己的得意,并羞辱于她,柳晨久困之下,受此折辱,一时承受不住,便自尽身亡了。
第二个则曲折一些,说是柳晨知道林娘子不为人知、羞于启齿的隐秘,曾经借此威胁于林娘子,却被林娘子倒打一耙,凭借官家的宠爱,不但整倒了柳晨,连同德妃都倒了霉,与柳晨一同被关了起来。
至于隐秘到底为何,也有两个不同的版本。一个是说林木兰出身不正,实为上不了族谱的外室女,其母也狐媚成性,母女二人一脉相承的会迷惑人;第二个则是说林木兰与明烈皇后之死有关,有人言之凿凿的说,当日明烈皇后之所以骤然崩逝,乃是因为亲眼见到林木兰在坤宁宫勾引官家,一时气急,隐疾爆发。
流言越传越不堪入耳,下面人已经不敢说给林木兰听,但当林木兰听见流言竟扯上明烈皇后之时,却忽然松开紧绷的面容,展颜一笑:“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叫人服侍自己更衣梳头,亲自起身去福宁殿求见宋祯。
坤宁宫中,刘婷得知林木兰去了福宁殿,禁不住冷笑:“她也就这点本事了。”话虽这样说,想起柳晨说的有关林木兰身世之事,官家竟然肯就这样包容下来、不予追究,还待她越加宠爱,心中到底郁气难平。
“圣人,万一官家真的出面清查此事……”翠蝶想起高欣和柳晨的下场,就免不了战战兢兢。
刘婷瞥她一眼:“你怕什么?柳晨自缢,他们再查又能查出什么?流言随风而起,就算他们能查到风是从哪里吹的,也牵扯不到坤宁宫。”
翠蝶想起那个关键人物,也略微安心,此事他们坤宁宫的人都没有经手,就算扳不倒林娘子,也不会累及自身,便没有再多说。
出乎刘婷主仆意料的是,林木兰去了一趟福宁殿,回去之后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有宫正司仍在追查柳晨的死因,对于越传越离谱的流言,却并没有制止。
于是很快林木兰就在流言里变成了一个魅惑君上、祸国殃民的奸妃,甚至还有人把六皇子之死和皇后小产都推到她头上,说她狼子野心,为了爬上后位,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这才暗中谋害皇后。
“看来林娘子现在是无力掌控了,官家那里没有动静,恐怕是无暇顾及此等小事,圣人,咱们要不要想办法把流言传出去?”
刘婷沉思半晌,缓缓摇头:“她身上担着嫌疑,这才不好制止流言,可内外宫禁仍然毫不放松,官家最忌内外沟通,我们若是一有动作,立刻就会被抓住把柄。”
理智上,她自然知道此事不可行,可是她心里却又总忍不住会想,若是能将此事宣扬出去,林木兰的名声就彻底毁了,来日就算自己后位不稳,也轮不到她来抢夺。
可是终究不能。万一真的传播出去,被官家查到蛛丝马迹,恐怕自己立刻就要被官家厌弃,高欣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她不能用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给我更衣梳妆,我要去求见官家。”
自己也是时候出场了。柳晨不明不白身死,宫中流言纷纷、不得安宁,林木兰还怀着孕,自己这时候出来收拾残局,官家一定会高兴的。
果然,等她到了福宁殿说明来意,宋祯立刻一副安心模样,“你能理事,朕就放心多了,只是还要以身体康健为要,千万不可为了琐事熬坏身子。”
“妾明白,多谢官家关怀。”
宋祯看她仍然瘦骨嶙峋、面色青白,为表关怀体贴,特意留她在福宁殿用了晚膳,晚膳后,还让人用御辇送了刘婷回去。
☆、第123章 旧人
刘婷第二日就把林木兰、陈晓青还有宫正司和六尚的人都找了来,先慰问安抚了几句林木兰,然后就叫她回去休息。等林木兰告退,才就最近宫中诸事询问陈晓青和六尚,等她们大致讲完,又叫她们也先回去,独留下王宫正询问柳晨自尽一案。
“……四人都讯问过几轮,个个都声称毫不知情,说柳贵人临死那晚一切如常,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刘婷听完王宫正所说,轻叹一声:“那兴许就是她一时想不开罢了,这四人看管不力,按律处置了便是,不用再追查了。”
王宫正年近五旬,入宫已有三十余年,自觉见多识广,已没什么事会让她觉着惊奇,可今日皇后这番轻描淡写的态度还是让她心下诧异,不由抬眸扫了一眼刘婷的神色。
刘婷见她没有第一时间应声,以为自己久不理事,权威渐失,心下不悦,面上却不显,只微笑问道:“怎么?王宫正有异议?”
王宫正回道:“臣不敢。只是此案尚有诸多疑点,官家也甚为关切,还遣了内侍省梁押班协同宫正司共同追查,臣不能做主,是以不敢应圣人吩咐。”
官家派了梁汾协查?她怎么不知道?刘婷微微皱眉,又问:“你说尚有诸多疑点,刚刚怎么没报给我知晓?”
“回圣人,官家有命,‘此案未查清之前,任何线索疑点都不得外传,连掌管宫务的林娘子、陈娘子都不得过问’,只能报给官家知晓,是以……”
刘婷大怒:“王宫正难道忘了你站的地方是哪里?我堂堂皇后,什么时候与淑妃、贤妃一般高低了?”
王宫正不慌不忙跪倒:“圣人息怒,臣非此意。臣刚才所言,乃是官家原话,因官家明言,只能报给官家知晓,是以臣不敢未请旨便报知圣人,请圣人恕罪。”
当初宋祯说这话时,刘婷还关着宫门养病,自然也没有考虑过她会过问,所以只提了林陈二位。王宫正为人端肃公正,不喜矫饰,因此原话转述,也没顾及刘婷。
刘婷听了原委,只觉一股火憋在胸口,忍不住咳了起来,边上翠蝶忙上前给她顺气拍背,并向王宫正说道:“既然官家有命,宫正自当一开始便向圣人明言,如何颠三倒四到这个地步,惹怒了圣人?”
翠蝶自认是刘婷亲信,六尚尚书见了她也客客气气,这会儿看见刘婷生气,又不好多说,便站出来指责王宫正,想叫她向圣人服软。
可惜她却忘了,她如今不过是个未入流的散直行首,王宫正却是正六品女官,且宫正司独立于六尚之外,执掌宫中戒律纠察,地位超然,又如何会将她放在眼中?
是以王宫正听了她的话就跟没听见一般,丝毫不加理会,只微微低头等刘婷吩咐。
刘婷喝了一口茶,勉强压下咳意,才哑着嗓子道:“罢了。我知道我久不理事,早已无人将我放在眼中,只把淑妃、贤妃当做正主……”
“圣人此言,臣当不得,也请圣人勿要妄自菲薄。中宫若还不正,何人克当?”王宫正面容始终端正严肃,即便一直跪在地上,也气势不减。
刘婷见她这个样子,越加恼怒:“你这是要教训我吗?”
王宫正再次微微低头:“臣不敢。臣只是履行劝谏之责。”
她这样一板一眼、油盐不进,刘婷也实在拿她没辙,最后只能冷笑一声:“王宫正快请起吧,我哪里敢罚你?既然官家有命,你们就仔细追查,此事我自会去问官家。”
王宫正起身答应,临告退之前,终于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翠蝶,然后说道:“臣有一言不吐不快,此事涉及内教,还请圣人勿怪。今日圣人向臣问话,其余人等未得吩咐,不得多嘴插言,此乃宫规。今日翠蝶恃宠生骄,无视宫规,实在不妥。”
刘婷眉头一皱,翠蝶也涨红了脸,王宫正却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继续说道:“翠蝶身为坤宁宫散直行首,自有圣人管教,臣本不该多嘴,只是既撞见了,便没有不行劝谏之理,还请圣人三思勿怪。臣告退。”
她说完就行礼告退离去,留下刘婷满肚子火气,翠蝶更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暗自生恨,忍不住与刘婷说道:“圣人,这王宫正年纪也不小了,宫正司事务繁多,她能支应得过来吗?”
“能不能支应过来,都不干你的事!”刘婷冷了脸斥道,“你当宫正司是什么地方?”
王丽娘当初是太后亲自选定的宫正,从太后到官家都甚为信任倚重,哪是刘婷能动得了的人?
翠蝶立刻低头认错,等刘婷火气消了一些,才又说道:“宫正司虽然掌于王宫正之手,可底下的人未必就没有心思吧?那刘司正的年纪可也不小了呢。”
刘婷知道她的意思,虽然心动,却也只能轻叹一声:“若是六哥还在,并能加封太子,我兴许还可以打宫正司的主意。”以她现在的声望实力,能掌控住六尚就已不易,宫正司一向更听福宁殿号令,宫正之位的交接,她哪里能左右得了。
“可是万一她们真的查出什么……”翠蝶更担心的,是宫正司查出柳晨之死的真相。
刘婷瞥她一眼:“你镇定些。查出了又怎么样?又没人看见。去,也该带人抓一抓谈论流言之人了,都送去宫正司严加处置。”
翠蝶应声而去,当晚便抓了十几个私下议论流言的,都送去宫正司打板子,还揪出了流言散布的源头——尚寝局司苑司杂役钱惜。
林木兰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颇有些恍惚:“钱惜?就是当初与我们一同入宫的钱惜?”
蔷薇答道:“是。娘子还记得吗?明烈皇后去后,您回到庆寿宫后院,钱惜曾几次探问明烈皇后之事,还语出不逊,惹怒太后,被送回尚仪局学规矩去了。后来尚仪局重新教导完之后,就把她送去六尚做杂役,她在司苑司认了个管花木的内侍做兄长,之后就跟着侍弄花木去了。”
怪不得流言会屡屡提及明烈皇后,当初钱惜似乎就疑心自己与明烈皇后之死有关,林木兰长叹口气,又问:“那宫正司处置她了吗?”
“应该还没有。她似乎说了些耸人听闻之言,蒋司正说,王宫正已经报请官家定夺。”
林木兰听完沉默片刻,才又说道:“她既然有了去处,这么多年也算安份,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冒着风险散布这等流言?图什么呢?”
蔷薇答道:“奴婢也将这一点与蒋司正说了。蒋司正说已查问过,钱惜应是受了什么人挑拨,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让您失势。可是钱惜招出来的姓名,经查核却并无此人。按照她说的样貌,又问过钱惜身周之人,包括她那位义兄,都说从未见到过。钱惜自己说,那人是个内侍,在她独自给花松土时出现,自称原是服侍柳贵人的,与她说了许多庆寿宫旧事。”
那内侍自称受柳贵人恩惠,柳贵人却无端获罪,如今不明不白死了,必是被林木兰所害。他有心替柳贵人报仇,却并无机缘,只听柳贵人提过,当日明烈皇后崩逝之时,林木兰似乎在坤宁宫,并在之后入了庆寿宫小佛堂念经祝祷,此事必有蹊跷。
钱惜立刻想起自己当初为何被遣出庆寿宫、并落到如今这样低贱的境地,不得不靠着哄骗肮脏内侍讨生活。再听说林木兰如今的风光,掩藏在心中的恨意一朝涌出,便说出了许多自己臆想的事情真相。
“宫正司将原先服侍过柳贵人的所有内侍都带到了钱惜面前,让她指认,可惜其中并没有那个人。”
林木兰道:“这个人只要出现过,就不可能一丝痕迹都没有。只是他背后的人手腕高明,又势力雄厚,这才遮掩下来罢了,只要宫正司深挖细查,总能找到。”
蔷薇应道:“娘子说的是。蒋司正说,宫正司已经按钱惜的描述绘了画像,正在排查。只是宫中内侍人数众多,一时半刻,恐怕难有结果。”
是啊,怕就怕这一点,此事拖延越久,只怕越难查出幕后主使。
她当初与宋祯商量的,是让流言继续疯传,好叫幕后之人得意放松,多露出些马脚。刘婷如她所料的及时站了出来,却推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钱惜,似乎给了她交代,却于事无补,只让整件事更扑朔迷离。
林木兰对流言已经不太在意,流言传的越离谱,信的人就越少,反而能让人看出是有人别有用心。就比如六皇子之死和皇后小产,只要是个明白人,都能看出林木兰与这两件事绝无半点干系,而刘婷接回宫务之后,却不曾就此事多言,不为林木兰说话,已显出她对林木兰毫无善意。
而刘婷之所以第一时间就把钱惜抓了出来,不过是想撇清干系,同时让钱惜更光明正大的说出林木兰与明烈皇后之死有关。
可惜,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明烈皇后竟是自尽而死。此事非但与林木兰毫无关系,还是宋祯心里一道不能碰的伤疤,他好不容易才让这伤口痊愈,如今有人想要挖开伤疤来看看下面的血肉模糊,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帝王的心伤,谁碰谁死。
☆、第124章 助推
想到这里,林木兰豁然开朗。她怎么忘了高欣和柳晨当初的事呢?这件事原本也并不需要查出一个确切的结果,或是明明白白的人证物证,只要一切迹象都指向一个人,那就够了。
本朝尚无废后先例,这些事也不足以让宋祯下诏废后,但却足够让宋祯对刘婷厌弃,只要她从此失去宋祯的尊重和旧日情份,那么皇后也只是个摆设而已,再不会有余力来害自己。
她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吩咐蔷薇道:“你去托杜鹃姐姐,让她把坤宁宫这段时间的人事更迭‘无意间’透给蒋司正知晓。蒋司正不是正在核查名籍么?”
蔷薇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眸光顿时一亮:“是,奴婢明白了。对了,娘子上次去坤宁宫,有没有注意到上茶的那个宫人,她原来是庆寿宫直门。”
林木兰凝神细想一回,才道:“是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