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罗德察觉到自己已经焦虑到看不下任何电影，甚至那《天才雷普利》的剧本被送来的时候他翻开了第一页就将之扔在一边。他知道自己不能让这种状态继续持续下去，而最根本的方法就是尽快解决《搏击俱乐部》，而不是吃药。
  正当西奥罗德犹豫不定的时候，他又从马歇尔那边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两杆大烟枪》的制作虽然已经步入尾声，但发行仍然是一个大问题，据说里奇先后找了十家英国发行公司，但都被对方拒绝。
  他们大多都是被片中过乱的人物关系以及话唠般的台词量搞得焦头烂额，看了不到三分之一就结束了放映并且委婉拒绝了里奇。
  其实里奇也可以打电话找西奥罗德帮忙，毕竟他身为剧组中最大的大牌，关系网肯定比里奇要广一些，不过西奥罗德想了想，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寻求他的帮助，毕竟这个电影是他自己的心血，而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善于拉下脸求人的人。
  ‘我在二十世纪福克斯里有认识的人，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吧。’马歇尔在电话里建议道，《两杆大烟枪》毕竟也是西奥罗德主演的电影，就算之前他再怎么不看好这部电影，身为经纪人的他也不能看着《两杆大烟枪》四处碰壁，‘如果他们能看中《搏击俱乐部》，我相信他们也能对《两杆大烟枪》感兴趣。’
  “也可以试试发行了《一级恐惧》的派拉蒙。”西奥罗德说，当初他给这部电影带来了大量收益，使得当时的制片人霍克科奇和他的关系不错，“我给霍克打个电话看看。”
  挂断了电话，西奥罗德便打给了霍克科奇，在几句毫无意义的问候之后，西奥罗德委婉地询问了派拉蒙是否对《两杆大烟枪》感兴趣。结果有些不尽人意，霍克本人表示对这部小成本电影的兴趣，但遗憾的是时至年底，派拉蒙对第二年的预算早已经分配完毕，如果他们发行《两杆大烟枪》，最早也得等到后年年初，不过他表示他也能安排一场试映会议，给发行部的人看看。
  虽然对方言语中似乎还有机会，但活了这么久的西奥罗德当然明白对方这是在委婉拒绝，现在就看马歇尔那边怎么说。
  西奥罗德很快便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搏击俱乐部》身上，他决定是时候让自己的心理医生做点他的本职工作了。
  “我相信你主动找上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赫尔曼拉开公寓的门，看见站在门外穿着连帽衫和夹克，就像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西奥罗德，微微侧身将他请进门。“现在还没有到每周五定期复检的时间。”
  “我这里有一个剧本，你帮我看看。”西奥罗德开门见山地说，“然后告诉我如果我接下这个角色，我的病情会到哪一种程度，并且你有没有办法将伤害控制到最小。”
  西奥罗德很少用这种口吻和强硬的方式对待他人，所以赫尔曼拿到剧本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皱起了眉头：“你这句话已经证明你知道当你接下这个剧本的后果，你也知道你的病情回到哪一种程度，你找到我只是想让我让你不至于崩溃而已。”
  赫尔曼说着，翻开了剧本。医生的职业特性决定了他们在拿到职业证之前必须阅读大量的书籍资料，这使得赫尔曼练就了一个不错的阅读速度。很快他便读完了整本剧本，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将剧本放在一边，那双冷灰色的眼，锐利地扫向一直安静等在一旁的西奥罗德。
  “治疗任何疾病都需要患者的诚实和配合，莱希特先生，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西奥罗德敛起眼，看向地面，语气平常道。
  “当你下意识拒绝和掩饰的时候，你就是这种表情。”赫尔曼说，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得配合我的帮助。我观察你很长时间了，莱希特先生，你无疑是我接触过的病人中，最独特最古怪的一个。坦诚的说，如果你想要最快的解决方式，我建议你拒绝这个剧本。”
  “但是你很难做到，否则你也不会找上我，对吗？”
  西奥罗德没有回答。赫尔曼轻轻叹了口气，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双手搁在大腿上，凑近了西奥罗德，静静看着他的脸，稍稍放轻了语气：“我可以给你答案，但我不确定你是想听到这个剧本对于你的抑郁症的影响和解决措施，还是其他的。”
  “……好吧，我有人格分裂症倾向，并且我自己知道。”西奥罗德抬起眼，直视赫尔曼的目光。
  看着他这眼神，赫尔曼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个剧本很好，我承认，但它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另外一个病情，并且我现在已经无法确定它是否还只是一种‘倾向’，我们也无法确定你的第二人格是否会受到剧本的影响……”
  “他——假设他真的存在——他的人品与否不是问题。”
  “……”赫尔曼的沉默将两人的对话拖入僵持阶段，良久，他站起来，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排药盒，“如果你想要的控制是让你还有能力掩饰你的异常不至于神情恍惚或者精神萎靡，我可以让它不至于杀死你。但你应该放弃这个角色。”
  “让我想想。”西奥罗德说，拿着赫尔曼给他的药离开了他的家。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西奥罗德终于等到了马歇尔的回复——‘二十世纪福克斯说只要内部试映会不太烂，他们愿意发行《两杆大烟枪》，并且发行时间可以定在明年八月左右，在英国开画影院数量200至1000不等……’
  马歇尔说，语气有些古怪。
  ‘但有一个问题，你必须接下《搏击俱乐部》。’
  第94章 “我想演泰勒。”
  《搏击俱乐部》虽说算不上西奥罗德两辈子中最难以决定是否参演的电影, 但起码也能排进前十。而每当这个时候西奥罗德便会有些心烦意乱地想着，若自己没有这身心理疾病该有多好。是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总是悲观消极的埋怨, 但是他无法控制。
  今年的圣诞节过得并不舒心，如果不是赫尔曼已经严格限制了他每天的用药数量，说不定西奥罗德每天一日三餐都得泡在这些胶囊里。尽管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太多的烦恼, 然而他眼底的黑眼圈和越来越少的食量已经暴露了他的精神状态，连玛姬都开始有些忧心忡忡地询问他是否最近的压力太大。
  “够了，拿起你的电话给大卫芬奇打回去，立刻。如果你无论接下这个角色与否都会是这种精神状态的话，你还不如接下剧本来得干脆, 起码你是在做你最热爱的事情。”赫尔曼实在看不下去三天两头往自己家跑的西奥罗德，他直接将对方的手机扔到他的怀里。一直伪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很累的事, 至少在赫尔曼这里, 西奥罗德不用任何伪装。
  “医生，你这是准备破罐子破摔吗？”西奥罗德看着赫尔曼，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他明白自己现在看上去有多么憔悴，可惜他也想多吃一点, 只是之前对他有非比寻常吸引力的美食现在看着就让他想吐。
  “那么你告诉我，这一个月来, 你是否有如同之前每一次研究剧本角色那样, 研究你的雷普利？你是否看完了整本剧本？”
  西奥罗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因为他的答案是，没有, 他没有研究过剧本，更没有研究过角色，他甚至连那剧本都只看过最开头的那一页。
  于是西奥罗德叹了口气，想了想，拿起了手机。
  ‘圣诞快乐，西奥，这个圣诞我过得太忐忑了，现在终于等到你的电话，我相信你现在已经有了答案？’芬奇履行了自己二十四小时在线的诺言，西奥罗德没等多久，他就接通了电话。
  “圣诞快乐，芬奇先生，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当西奥罗德将自己的演技运用到生活中时，没有人能分清他是否在演戏，现在也是如此，他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没有多大区别，哪还有之前那消沉萎靡的样子。
  ‘嗯，你说？’
  “泰勒这个角色……你们确定了人选吗？”
  ‘这个……还没有确定下来，虽然我心里也有合适的人选，我打算圣诞假期之后再去联系他。但是，你问这个问题……’
  “没错，因为让我感兴趣的角色是泰勒，我想演这个家伙，可惜这就是一个问题，因为你似乎想让我演杰克。”西奥罗德无奈地笑了，“然而我对于杰克……怎么说呢？他也是一个非常棒的伙计，他很有难度，但是他无法激发我的表演灵感，这就像是一种契合度，明白吗？”
  ‘噢……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让你演杰克？’
  “很简单，因为你告诉我《一级恐惧》中我的表演让你惊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无辜的艾伦和杰克有些相通之处，而我相信在最后真相大白时你也会拍到被泰勒人格支配时杰克的样子，这点与罗伊相类似。正好，我的长相也很有欺骗性，大多数人认为我只适合演前后跨度大反差大的小白羊角色，或者是高智商罪犯，《奇异小子》还不明显，但《魔鬼代言人》中凯文前后的反差诱使人们更加确定自己陷入的误区是正确的。”
  “但我想说，我并不希望被限定了发展路子，伙计，实际上没有演员希望被特定的角色限定了方向。我不敢说其他人是否拥有驾驭多种角色的能力，但是我能肯定我自己一定有。我知道你现在在怀疑我是否能演好泰勒这个放荡不羁，叛逆，难以掌控甚至还有反社会暴力倾向的痞子，我只想说，芬奇先生，你难道忘了我的过去吗？”
  西奥罗德的过去？这个问题让芬奇哑口无言，好莱坞里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外表谦和有礼温文尔雅的“乖宝宝”，“好孩子”西奥罗德莱希特的过去，只是他此刻的外表和形象太具欺骗性，以至于很多时候人们总会忘记西奥罗德还有一个坏小子的过去。
  ‘这样吧，西奥，因为这电影的角色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圣诞节假期过了之后，我们找个时间，约个地点见一面，如何？我也会和二十世纪福克斯那边商量商量，毕竟他们也挺想让你演杰克。’芬奇选择了一个折中的面试方法，到时候如果西奥罗德真的不适合泰勒，他们也能说服他试试看杰克。
  西奥罗德挂断了电话，感觉自己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轰然落地，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他靠在赫尔曼家的沙发上，终于感受到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倦以及肌肉酸痛。
  “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觉，莱希特先生。”赫尔曼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半片安眠药，和一杯温水，“晚上我会将你送回去。”
  西奥罗德没有拒绝，他现在确实很累，于是他吃了赫尔曼给他的药，走进了他的卧室。
  赫尔曼帮西奥罗德拉上窗帘，关上了门。老实说西奥罗德确实和他以前接触过的所有病人都不一样，他甚至都不确定这个孩子最后是否会走上那条绝路。也不知想到什么，赫尔曼倒了一杯酒，瘫在沙发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门边传来了敲门声，很轻，像是生怕打扰到房间内的人，要不是赫尔曼耳朵灵，恐怕他还听不见门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