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轻轻摩挲着我的脸。
  那条不知好歹的大蛇孤注一掷的冲上来，沐挽辰看也不看，抬手将自己的剑掷了出去。
  几乎从不沾血的剑穿透大蛇头顶暗红色的那片鳞甲、钉入了它的头顶，大蛇疯狂的甩头，也甩不下这柄剑。
  “……我已经很多年不伤生灵了，可就算如此也无法感动于天，上天也好、凡间也罢，巫族只能自生自灭、自生自灭……不管生了多少年，依旧躲不过灭亡。”
  “或许历代巫王努力维护的，只是苟延残喘，延迟这个灭亡的时间而已。”
  “那些千千万万的魂灵，不在死籍、不入轮回，超度也无处可去，镜中鬼域被打破，只有让他们灰飞烟灭。”
  他似乎有些不舍，这可是数千年来他们的轮回机制，突然要他亲手毁灭，他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冥冥之中，自有机缘。
  前代巫王容留炼尸人、炼尸人招惹小师娘、引来了师尊大人。
  师尊大人破了法门、业障已成，又要为这里的平衡负责。
  此刻地裂山崩，逼得冥府和沐挽辰处理这些魂灵……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似乎早已有了既定的路，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挽辰，这里的亡灵在镜中的巫王山城停留多年，已经变得茫然无识了，如果不处理好，会被龙王或老怪物利用的。”我小声提醒道。
  沐挽辰点点头：“我知道，刚才老妖怪已经破开一个空间，被应龙和我封住了——那边应该是混沌入魔的通道，不能开了那个口，否则这里的生灵、血肉都会成为他的‘食物’。”
  混沌入魔是什么意思？我偏头看着沐挽辰。
  他突然笑了笑，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我的脸颊：“我跟你说得太多了，听不明白也不要紧，这些事情本来就难以理解。”
  我不满的撅起嘴：“你不跟我说、就是把我当外人！总是把我丢一边，自己去担忧、去心烦，我很懊恼啊！你再这样我会跟你闹的啊！”
  “闹吧、闹吧……”他突然伸手扣住我的后颈，俯身低低的在我唇角一吻。
  我愣怔的望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漾着一丝柔情。
  “……我很喜欢看你闹，你看起来任性骄纵，却从未同我无理取闹，我很喜欢你、很喜欢你……”
  我的小王妃。
  呢喃的情话由唇入骨。
  一点点把他的沉默隐忍的爱意传递到四肢百骸。
  我受不了他这样的温存，伸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瓮声瓮气的说道：“你别想随便几句话就打发我，我不听、我不走，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收拾这蛇、这黑雾、这些魂灵——”
  “乖。”他摇了摇头：“你在我会分心。”
  我……
  “我不。”我鼓着腮帮子，艰难的用残存的意志力抵抗他的温柔。
  “听话。”他醇厚清冽的声音传入鼓膜，嘴唇擦过耳廓的上沿，轻吻我的头发。
  “身后那些子民还需要有人去主持大局，否则我在前方对付龙王和老妖怪，后方却慌乱如蚁，只会给我增加压力……靠长老不行。”沐挽辰摇了摇头。
  唔……这说法似乎有点儿道理，我也能接受。
  “一位君王曾经说过，君王守国门、天子死社稷……我不能入山，入山意味着危险已经无处不在，会让他们恐慌的。”
  “可是你的子民不买我的账，他们不听我的怎么办？”
  他顿了顿，浅笑着对我说道：“你去闹吧，不管你怎么安排我都允了，有什么后果自有我来承担。”
  好、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
  “快去吧。”他拍了拍我的后腰。
  这个动作私密而亲密，带着温柔和某些暧昧的亲昵。
  我点了点头，踮起脚扬起头亲了他的嘴唇一下。
  “那你小心点儿，我先去山里了哦……不用担心衣食住行，稍后我会想办法的。”我一边爬上夫诸的后背，一边叮嘱沐挽辰。
  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转身的额一刹那，他也同样在转身。
  很近的距离，却让我有些不安，夫诸驮着我跳下蹙秋的后背，我频频回首看去，沐挽辰的身影傲岸又淡然。
  我对于这些飘忽的亡灵没有多大感受，我觉得既然已经死了，徒留在世上总是有悖阴阳，何况还死籍上无名，不能正常的轮回。
  或许消失是个好方法。
  之后剩下的这些或者的居民，不知道能否求师尊大人想想办法，让他们能正常的轮回。
  我心里纷乱的想着这些事，夫诸已经驮着我跳过了山涧，往更深处的迷障走去。
  “来了来了，是王妃，快接着……”有一位士兵站在高处，从迷雾中看到了我。
  我抬头看去，他正在朝我招手，丝毫没留意到自己身后有人爬了上来——是炼尸人的小孩，他飞快的顺着塔楼的悄无声息的爬上去。
  口衔利刃，形如鬼魅。
  “喂！小心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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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2章 不予慈悲2
  有些时候，女子和小孩比一个成年男子更危险。
  因为看到这些平时“弱势”的群体，正常人会本能的手下留情。
  我眼看着那小孩口衔利刃身手敏捷的爬上塔楼，自己却只能大喊提醒。
  这些小孩的狠劲让人吃惊，那副模样好像索命的夜叉，衣衫破旧，不顾性命。
  就在我大喊的同时，一道微微泛着银光的锁链从天而降，那寒芒稍纵即逝，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夫诸本来打算冲过去，看到这光华闪现的一瞬间，它硬生生的顿住脚。
  它不敢过去。
  我看到塔楼的上方虚悬了一道光华。
  那不是人世间的灯火。
  却照亮了这个山谷幽涧。
  天上的乌云和阴沉的迷障都无法遮盖神祇的光辉。
  那是师尊大人的法身，他只是冷冷的虚悬在空中，冰冷的垂眸，视线扫过我的脸、又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后隔着一道山涧的沐挽辰。
  他手中的银色锁链缠住了那个叼着匕首“摸哨”的炼尸人小孩。
  “……早说过，这些魂灵自胎气中就受到污浊怨毒之气滋养，天性有缺，除恶……务尽。”
  师尊大人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似乎只是在做一件例行公事。
  他抬手挥剑，动作居然与前面的沐挽辰一致，两人的剑锋同时挥过——
  蛇灵也好、小孩也好，一瞬间都失去了声息。
  沐挽辰的剑沾了血，这好像是我记忆中第一次看到他挥剑染血。
  刃如流星，血如雨。
  那把看起来就是配饰的剑，轻轻巧巧的将蛇灵的头斩了下来。
  蛇灵虽有法力能幻化，但它毕竟是有肉身的蛊物，蛊灵被伤害、饲主也会受到损伤，如果是本命蛊，饲主还有可能成为废人。
  大蛇的头颅掉下，腥血如雨，淅淅沥沥的浇在山口的迷障中，传出清晰的“呲呲……”声。
  沐挽辰的身影就隐在这一片水雾迷障中，越来越黯淡。
  “师尊大人——”我仰头看向这位高高在上的神祇。
  他的慈悲是否都是冷冰冰的？为何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沐挽辰不是他的徒弟吗？他不是还为了沐挽辰稳固法门吗？
  为什么现在冷眼看着这片曾经的桃花源断壁残垣、鬼影憧憧、天象异变、毒雾弥漫？
  他不是让小师娘在南山居住么？好歹也是曾经的家园，小幽南都因为宫室坍塌而难过，他为什么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慎言。”夫诸突然压低声音提醒我。
  我鼓着腮帮子嘟囔道：“我只是想求师尊大人出手相助，毕竟有个老怪物呢，什么混沌魔道听起来挺厉害的……”
  “哼……你这点儿小心思，还想瞒我？”高高在上的帝君大人嗤笑一声。
  他的笑意和语气都很清冷。
  “这是他的劫数，本座能做的只是提点，他本就非常人，何须你用常人之心度之？”
  ……但我会担心啊，我又无能为力，您要是不帮忙，那我出去之后求小师娘去！
  我暗暗腹诽，师尊大人似乎知道我这点心思，他垂眸看着我道：“沐挽辰让你去做的事情，你去做了吗？这山里残存的人还需要领导，你为何还在这里逗留？”
  “哦……”我点点头，抱着夫诸的脖子，夫诸立刻就绕路跑开。
  刚绕过山坳，我立刻问道：“刚才为什么让我慎言？那是沐挽辰的师父啊、还是冥府的神祇……”
  “我知道。”夫诸淡淡的回答。
  “之所以称之为神祇，因为他们极少拥有凡人的情感，他们眼中看到的现在和未来，与你所感受到的完全不同，多言无用。”
  好吧，或许师尊大人自有安排也说不定……他既然来了，那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
  沐挽辰让我处理的事情绝非易事，这座山，不禁怪石嶙峋、沟壑纵生，还有很多天然的洞穴，加上漫长岁月中人工修造的工事。
  整座山就像一座天然迷宫。
  不过这迷宫中随处可见白骨。
  还有一些老旧的、不知弃置了多少年的生活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