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传芳眼里露出笑，“你就去告诉你们数学老师，说你自己没准备好，所以这次就不去了——那个名额还是给原来的人。”
  殷传芳语速极快地说完，才觉得自己反应偏向有点太明显了。她又连忙笑着遮掩。
  “这样方便你在老师面前立个稳重的印象，其实对你来说也不耽误什么的，对吧？”
  “…………”
  殷传芳的话说完，餐桌上安静了很久。
  久到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硬，最后再也维系不住，面色难看地看向秦可。
  “小可，”她竭力压着怒火，“你怎么觉得？”
  秦可不疾不徐地吃完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
  然后她才慢慢抬头。
  女孩儿眼神平静地看着殷传芳，“我觉得……道理确实很简单，但妈你说的那个道理，不是我的道理。”
  “……”殷传芳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秦可：“我的道理更简单。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个体独立，我和姐姐之间的前程也互不干扰，没有什么机会给谁是浪费，给谁是恰得其所。”
  殷传芳眼神一沉，刚要再说什么，就听秦可又道：“这个机会我也需要，竞赛一年一次，每一次都无比重要，能提前一次，就多一分胜算。”
  殷传芳：“可对你这是一分胜算，对你姐姐，这却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你就这么自私自利，非得让自己姐姐白白错失了这个机会？！”
  “……”
  秦可停了两秒，蓦地轻笑了声。
  那笑里的嘲弄意味实在太重，重的让秦汉毅和殷传芳都变了脸色。
  ——
  他们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感觉这个一直被他们控制在手里的天真无知的孩子，好像开始偏离他们设置的轨道了。
  这也是第一次，秦可在他们面前，真正剥下无辜的外壳，露出内里的锋芒和锐利来。
  而秦可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她轻声笑过，便淡淡瞥向秦嫣，又转而望向殷传芳。
  “妈，我诚心实意地问您，希望您也真诚地回答我——”她紧紧盯着殷传芳的眼睛，一眨不眨，“如果今天，我和姐姐换了位置，是我需要姐姐让出这个名额给我——那你会劝姐姐让出来，并且告诉她如果不让，那就是自私自利么？”
  “……！”
  殷传芳的眼神蓦地变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秦可的视线，跟着便回神懊恼——这种时候不回答还躲避，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而秦可也没放过这个机会。
  得了答案的她心底最后一丝温度凉了下去。她再次轻笑了声。
  “所以，既然这是我凭自己的努力、靠自己的成绩挣回来的名额——那我为什么要让呢？”
  “…………”
  殷传芳和秦嫣都脸色发白，最后还是秦汉毅清了清嗓子。
  他看了秦可一眼，面色肃然。
  “小可，怎么说我们也养育了你这么些年，你姐姐待你也不薄吧？就让你牺牲这么一点，你都不肯？”
  “……”
  听到这句话，秦可几乎要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
  她真想把手里的碗筷摔到这家嘴脸无耻的一家人脸上，质问他们：他们一家不工作不赚钱，是靠着谁的遗产、又是花的谁的钱——秦汉毅也好意思问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但秦可只用力压下怒意，垂了视线。
  ——
  这个时候的自己还不该知道真相、也不该知道那份遗产的存在。
  在她转走自己的抚养权或者在她成年之前，她不能打草惊蛇……
  秦可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
  “对不起，就算你们说我自私我也认了——我很看重这次机会，绝对不会把它让出来。”
  说完，她离座前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秦嫣一眼。
  女孩儿嘴角很轻地勾了下，那个笑容未达眼底，带一点淡淡的嘲弄。
  “如果姐姐真的想要，那就直接去管老师要吧。”
  说完，秦可转身上楼。
  关门之前，她分明地听见楼下“砰”的一声，秦嫣懊恼地摔了碗筷，出声咒骂了什么。
  秦可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同时直接上锁，然后她背靠到门上，慢慢放松下自己紧绷的身体。
  她缓缓松出一口气，眼里压下心有余悸的慌乱。
  ——
  无论前世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公然反抗秦家父母。
  在抚养权还在他们手里的情况下，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明智——但秦家父母和秦嫣是什么样贪得无厌的本性，她已经很清楚了，所以她绝不可能退让。
  只是既然开始掀掉面具，那她就不得不加快自己手里的准备了。
  这样想着，秦可从床上的背包里翻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顾心晴的电话号码，她拨了出去。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可可？”
  “是我。”
  秦可放低声音，走到窗台前，轻声问道——
  “心晴，之前我麻烦你帮我找的家教工作，你打听到消息了吗？”
  第30章
  “可可, 这个时间稍微有点匆忙，我还没来得及联系到合适的同学哎。”顾心晴在电话对面歉疚地说, “不过你放心, 你入学就是年级第一, 再加上这次月考的成绩, 我一定能帮你找到想请人辅导的家教工作的。”
  “嗯, 好, 谢谢。”
  听顾心晴这样保证, 秦可稍松了口气。
  和当初自己在初中部那时的闭塞内向不同, 顾心晴性格大咧，在同学间算是很吃得来，也认识不少别的公立中学的同学。
  所以在秦可发现自己很可能会因为竞赛这件事情和秦嫣甚至秦家发生决裂性的矛盾时，在回家前她就请顾心晴帮自己联系一份家教工作。
  “不过可可，你现在真的很急需找一份家教兼职吗？”
  顾心晴迟疑了下,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你今天晚上回家以后, 他们真逼你了？”
  “嗯。”秦可眼底掠过一点嘲弄, “秦嫣母亲告诉我，这个机会我如果不让给秦嫣, 那就是自私自利。”
  “…………”
  顾心晴似乎在电话对面噎了好一会儿, 才忍不住气愤地开口：“他们这一家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你之前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多想……这、这简直也太过分了！”
  秦可心里叹气。
  “今天秦汉毅已经拿养育我的事情来要挟我了，所以我只能尽快独立出去。我记得数学竞赛获奖就能拿到一笔奖金，可那部分还是太慢, 我恐怕等不及，所以就只能……”
  话声未竟, 秦可微皱起眉来。
  “我懂了。”顾心晴语气坚定，“你放心吧，可可，我一定尽快帮你联系好——至少让你提早独立，先搬出家里，离他们越远越好！”
  “麻烦你了。”
  “没事，有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嗯。”
  挂断电话，秦可心事重重地在窗台前站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走回到桌旁。
  她拿起桌上的台历。
  这个月的最后一个周六被秦可用红颜色的记号笔圈了起来——那天是霍景言的生日。
  经过了一个月的相处，秦可凭借前世对霍景言那些习惯和爱好的了解，很快便与霍景言熟悉交心，只是对于他个人的感情生活，霍景言却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在心里无声地数了一遍剩下的日子，秦可皱眉，暗暗下定决心——她似乎不能再这么顺其自然下去了。
  必须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从霍景言那里套出话，这样才有可能改变前世他最爱的那个女人惨遭意外的结局……
  这样想着，秦可拿出手机，在网上查了一堆最近相关的艺术新闻和报道后，秦可眼睛一亮。
  她快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给霍景言发了过去。
  【霍老师，这个周末您有时间吗？乾城这周六下午2点，在艺术画廊有一场哥特式风格美术展览。这个风格的作品比较怪诞，我自己不太敢去，所以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想邀请您一起去参观展览。】
  发完之后，秦可就开始等着回信，只是一直过了很久，手机都不见动静。
  秦可没办法，只能将手机先放在桌上，自己收拾了新的换洗衣物，去洗浴间洗澡了。
  在秦可进到洗浴间关上门后，哗哗的水声很快就响起来。
  大约两分钟过去了。
  只听得到水声的秦可的房间里，外间被锁上的门的锁孔突然一暗。
  钥匙插了进来。
  门外有人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秦嫣无声地走了进来。
  秦嫣的表情有点难看。
  她原本是想来质问秦可，是不是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那个机会让给她了。但是她听到秦可锁了房门，这才故意跟母亲殷传芳要来了家里的钥匙，专门准备熘进来给秦可一个下马威。
  ——
  她得让秦可知道：秦可现在不过是寄人篱下、被她的父母施舍了照顾的孤儿，对于他们的要求，秦可应该也必须更识相一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