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说，她怀疑张瑶在撒谎。寇溪心说，我也不认为张瑶跟我说的都是实话。但这话，不适合一个陌生的长辈对晚辈说。
  这边林脉旺便开口阻止女儿：“这人到了难处，多多少少都会胡言乱语一些。不把自己的情况说的可怜，怎么能让别人同情自己呢。”
  他冲着女儿摆摆手：“不要计较那些。”说着林脉旺看向寇溪：“我们就想知道，这个......”
  林媛见老父亲话说的有些慢，着急的又抢了一句：“那个人是不是真的病得很重，重到必须得我来救命。难道家里的人没有人配比上么？”
  “据说是病了，但是具体什么样，一我没看见本人二我没看见病例。”寇溪如实的回答：“她们说已经来过沈阳很多次了，但只有今天下午，她们找到了我。还不是我，是我前任姑姐，也就是目前为止跟她们有一丢丢关系的人。”
  寇溪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跟张瑶关系并不怎么样，林脉旺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此时包房的门打开，服务员鱼贯着端着菜进了屋。林媛的丈夫打开一瓶五粮液，给寇溪倒上了酒。
  寇溪笑着说道：“我今天开车过来的，不好喝酒。”
  那女婿笑着一脸灿烂：“没事的寇总，开的慢点没关系。”
  寇溪又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家里孩子还小呢。”
  林脉旺笑着对林媛女婿说道：“你开车送寇总。”
  寇溪再一次拒绝：“那也不行，他也喝酒了。就算现在把顾老板喊过来，他也是从酒桌上来的，都不行。”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酒桌上不肯喝酒这生意就谈不明白了。寇溪不肯喝酒，那就说明不想管这件事。林媛两口子暗暗着急，一个劲儿的跟林脉旺使眼色。
  林脉旺看的出来寇溪跟那所谓的‘姑姐’关系并不好，又听寇溪一口一句的强调‘先夫’，心里不免猜测寇溪当年可能跟这个婆婆姑姐有过什么不好的过往。
  敌人的敌人那就是自己的盟友了，本着这个原则寇溪的心肯定会偏向自己。便给那一对着急的夫妻使了一个眼色，让两个人稍安勿躁。
  “那就以茶代酒！”林脉旺又给寇溪斟了一杯茶，笑呵呵的给了寇溪一个台阶。
  寇溪接过茶，抿了一口这才主动开口回应：“虽然不知道病的真假，但我知道当初你们的那一段渊源。”
  说着寇溪便将当年张瑶如何在计划生育政策之下玩心眼，生女儿卖钱过日子的事情说了。
  “你确实有个姐姐，那个孩子也是可怜的。打小啊不被父母重视，一直丢在爷爷奶奶家里面。初中没怎么念书早早地就嫁人了，不过听说很孝顺的。”寇溪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张瑶大女儿的名字，这也难怪当年那个孩子就一直被她妈‘哎’、‘哎’的喊了很多年。大家背后还总拿这个开玩笑，说这个孩子名字简单就叫‘哎’。
  “就是她说我没良心，说养恩不如生恩大。还说什么我就是嫌贫爱富，看不上没钱没势的亲爹亲娘。还说要去电视台曝光我，说要让全沈阳的人的都来看看我是个什么东西。”林媛越说底气越不足，显然被张瑶她们给唬住了。
  寇溪噗嗤一笑，感情当年教训霍心雨的那一套被她们活学活用了。没有人没花钱，人家凭什么帮你闹一场啊？你真当那报纸上的新闻说上就上，你不得看看销量啊。
  当初要不是顾沉甩了一沓钞票，凭什么那些电视台的记者、广播里的播音员都一边倒的引话题啊。谁那么闲啊，还大老远的跑红旗镇去采访。也不想想，那么大的城市那么多的县城，县城下面乡镇小村那么多。怎么就一下子找到了红旗镇，一下子就推开了霍家的门呢。
  “她们人生地不熟的，去了电视台也得有人搭理啊。报纸上的广告还得不少钱呢，你又不是啥名人，能造成多大的轰动啊。还能提高报纸的销量？”寇溪撇撇嘴：“她要是有这个能力，干脆来个电台募捐。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还怕没钱给儿子看病，没人给儿子捐骨髓？”
  一语惊醒梦中人，寇溪的一番话将在场的人都给点明了。
  林媛女婿一拍桌子，后知后觉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她们要有这个本事，早就上了电视了。”
  林媛也松了一口气，轻松的笑了起来。露出嘴角一个浅浅的梨涡来，抓着丈夫止不住的笑。
  “这么说，这家人本性不怎么样啊。”林脉旺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寇溪转过头，给了一个寓意不明的笑容来：“这得分怎么看，对什么人。”
  这个隐晦的解释实在是太直接了，就差直截了当的明明白白的说：“没错，这娘俩就是王八犊子没跑了。”
  “这个捐赠骨髓是个怎么捐法，会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呢？”寇溪一脸好奇的看着林媛。
  林媛皱着眉，手轻轻地放在小腹上：“之前我们一家人也商量过，说捐骨髓现在也不是抽骨髓只是抽血了。但是得抽很多次，前前后后的很折腾人。这抽血吧，本身对人身体就有一定的伤害。更何况我现在怀孕了。”
  寇溪了然的点点头：“那确实，不太适合。”
  “就是因为之前我们有过帮忙的念头，言语间也透露出一些。”虽然是被逼无奈，硬着头皮上。但怎么想也算是功德一件，就算不是自己的亲弟弟，是个陌生人呢。
  “她们知道你怀孕了么？”寇溪反问一句。说到这里，林媛的丈夫忽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知道，我们当时就说了。但是她们不信，说我们编理由骗人。我们给看了化验单，还被她们给撕碎了。说这些都是能造假的。反正很是不懂事，闹腾了好长时间。”
  林媛可怜巴巴的摸着肚子：“她们说，就算是我真的怀孕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活了，那个人死了，也对这个孩子不好。我见死不救的报应一定会落在孩子身上的。”
  第八章 林媛长大了（八）
  居然还能在这个档口诅咒别人的孩子，这是什么样的智商啊。
  寇溪实在是想不通张瑶的脑回路，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张瑶跟李翠莲了。事实证明，这无耻是真的没有下限。
  寇溪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嘴巴里嚼了嚼，想了一会面露担忧的说道：“这件事我担心另有隐情，而且以我对这二人的了解，我担心后面还有其他后续的举动。”
  林媛等人顿时着急起来，林脉旺从怀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来。看着那厚度寇溪猜测里面应该有不少的现金，感情这是想要打算贿赂自己了呢。
  寇溪笑着摇了摇头，将那信封推了回去。抬眼对上了林脉旺担心的眼神，寇溪噗嗤一笑：“我不要钱不是代表着我不帮忙。说句实在话，我们家的家底也算是殷实。这信封里就算是装的是美元，换算下来也达不到能够诱惑我的地步。”
  林脉旺老脸一红，讪讪的说道：“我们，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寇溪将筷子放到了餐盘上，摆了摆手说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做事情往往都是随自己的心情。我不会落井下石，但也不会做个烂好人。我做善事但不代表我是好歹都分不清楚的东郭先生。这个女人我认识了很多年，中间发生过很多很多的事情。正因为如此，我才很清楚，她做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一席话说的林媛紧张极了，抓着丈夫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看着寇溪颤着声问道：“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首先你们要清楚，张瑶的那个儿子是不是真的只有你们可以救。你们救了之后他能活几年。”寇溪见到林媛露出不情愿的表情，马上解释自己的话：“我的意思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如今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死是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具体情况。”
  林脉旺了然的点点头：“没错，那个孩子是不是非得咱们救也只是她一个人片面之词。万一她们可以自己捐，但是不肯呢？”
  寇溪又道：“这期间产生的费用，她们有没有那个能力承担。”
  林媛的丈夫好笑道：“难道我们掏钱搞捐献？每次抽血化验的费用我们自己出？来回往返的路费、旅店的钱我们自己出？万一出个医疗事故，后面涉及到的救治、费用、补偿都是我们自己承担么？”
  寇溪挑眉意有所指：“这些事情，恐怕连她们自己都不清楚吧。只不过是知道林媛的存在，觉得孩子有了一线生机，脑子一热就找上门来了。这不就像是即将病死的人忽然遇到了个半仙，指望着半仙做法给自己续命是一个道理么。”
  林脉旺低着头往寇溪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是不是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儿？您吃过这样的亏？”
  寇溪冷笑一声，转过头看向林媛：“我确实吃过你那亲姥姥的亏。你原本还有一个亲小姨的！有一年她生病了很严重，欠了医院很多的医药费。你亲姥姥舍不得钱，放弃了你小姨。白白养了二十多年，就这么狠心。后来是我花了钱从医院接了出来，又送到了广州。”
  林媛低呼一声：“那后来呢？”
  寇溪低声道：“如今那个女孩已经过世了。”
  林媛捂着嘴不在吭声，坐在她身边的丈夫面露肃色。看着林脉旺认真地说道：“我亲自跑一趟，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用那么麻烦，我在那边还有几个熟人，打个电话问一问就好了。”寇溪嘴角轻笑，安抚林媛的丈夫：“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眼下最要记得是好好照顾她的身体，怀着孩子呢，不易多思多虑。”
  “另外.......”寇溪皱着眉补充了一句：“在没有确保她们离开沈阳之前，尽量不要出门。”
  林脉旺皱眉，脱口而出道：“你不是说，她们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么？”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时候人一旦固执偏激起来做的事情是无法用正常人的心态去理解的。她们觉得你们不肯帮忙是因为林媛此时肚子里有个孩子，那么想方设法让这个孩子消失，是不是就等于给了别人一个活着的希望呢？”
  这话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林媛当即大喊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寇溪，惊恐万分道：“她们，她们怎么敢？”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被卖掉的吗？你后面还有不知道可怜的姐妹呢。那些年你的父母拿着你们卖身的钱吃吃喝喝。你以为张瑶只知道了你自己而已么？”
  寇溪冷笑：“就我知道的，你还有一个姐妹。只不过她没有你命好，养父母身有残疾脑子也不灵光。她自己嫁的也不怎么样，似乎住的是棚户靠低保维持生活。我猜，如果能够给一笔钱的话，她会很乐意的提供帮助吧。”
  林媛瞳孔猛地收缩起来，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忽然间，林媛双手捂着嘴巴当场呕吐起来。她的丈夫在一旁吓得手足无措，又是拿水给她漱口又是拍着她的后背。林脉旺急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了下来，高喊着服务员进来将污秽的地板擦一擦。又起身开窗去透气，一时之间包厢里乱了套。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寇溪淡淡的说道：“我不是落井下石，也不是蓄意抹黑。实在是因为我曾经经历过，吃过亏上过当。而且我能告诉你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看着林媛虚弱的靠在椅背上，双手摸着肚子。寇溪心里软成了一滩水:“生命是平等的，不分高低贵贱。这跟有钱没钱没有关系，跟年龄也没有关系。我实在是不能够认同，为了救一个成年人而扼杀一个无辜的婴儿。”
  说着寇溪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张纸，上面有几串电话。寇溪双手递给林脉旺：“来之前，我丈夫帮忙打听了一下。第一行是医院的电话，第二行是我们在那边的熟人，第三行是林媛那个可怜的妹妹。这里面有你们想要知道的一切，我的话是否可信，你们自己衡量。”
  第九章 林媛长大了（九）
  “就这么消停了么？”钱墩儿一边嗑瓜子一边好奇的看着寇溪。
  霍娇娇恨的抄起手里的擀面杖，照着钱墩儿的后背狠狠地打了几下。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的骂：“你个瘪犊子玩意，越活越回旋的东西。要是没有你欠儿，我跟你舅妈能摊上这事儿？烦不烦人！”
  钱墩儿抱着头大呼委屈：“那我有啥招儿啊？人家娘俩天天跑我饭店闹腾，耽误我挣钱啊！”
  霍娇娇破口大骂：“耽误你挣钱？不耽误我们吗？你明知道她们俩没个好心眼子，再把我们俩给气死，哪个轻哪个重？”
  寇溪看着娘俩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的互不相让觉得很有意思。
  “行了行了，事情过了就消停消停吧。钱墩儿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你多少给点面子。”寇溪笑着指着霍娇娇的擀面杖：“你放下吧。你还让不让人吃你家饺子了，多恶心啊！”
  霍娇娇翻了个白眼，将那个擀面杖在围裙上擦了擦没好气道：“就你事儿多，就你干净。我们家就这样，爱吃不吃！”
  说着又扬手在钱墩儿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要有牛牛一半儿听话，我就烧高香了。”
  钱墩儿气的子哇乱叫：“我怎么不听话了？起码我给你生了孙子了，牛牛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冲生儿子这一点，牛牛还就赶不上我了。”
  寇溪噗嗤一笑，开口逗钱墩儿：“你这是扎我心呢。”
  钱墩儿舔着脸蹭到寇溪身边，拉着寇溪的手谄媚：“舅妈，我哪儿敢扎你心。我这不是顺嘴一说么。”
  他一脸委屈：“我妈老揪着这个事儿不放，想起来就揍我，想起来就揍我。你说林媛孩子都生了，那头也没死，这不就是个骗子么。我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处理的，反正那头的人也不来了。咱们家消停了，就算是挺好的了。”
  寇溪抿嘴，低声问钱墩儿：“你真不知道还是当着你妈的面不敢说？”
  钱墩儿了然的看了一眼寇溪，又去看了一眼站在餐桌旁包饺子的霍娇娇。低声对寇溪道：“这事儿我还真是不敢跟我妈说，我妈血压不好愿意生气。”
  寇溪侧过脸深深地看着钱墩儿，钱墩儿立马道：“你可别这么看我啊，我真没有掺和。这都是我跟以前的哥们打听来的。”
  “大宝的身体确实不好，但是这也分咋说。好好养着不动弹也能活两年，当初花钱治病把家底子都给透光了。说是骨髓移植，但费用太大。为啥找林媛呢，因为林媛家里头有钱。”钱墩儿低声解释：“她们想着靠卖可怜啥的，哄一哄没准林媛自己掏钱了。就算是最后人没留下，跟林媛的关系是不是也能跟正常孩子似的。哪管差点意思呢，也比跟陌生人强啊。”
  “但是没想到林媛压根就不打算救人。”寇溪轻笑一声：“这个算盘算是落空了。”
  “何止呢，林媛后来认了那个妹妹了，姐俩现在关系可好了。那个妹妹也是个狠人，隔三差五的就跑到李翠莲那闹腾一场。今天没法活了，明天没有饭吃了。李翠莲要是不干了，就把自己的孩子扔在她那住一天两天的。高丽曼受不了了，婆媳两人总干仗。”
  这一招用的妙，李翠莲总是看中霍鲁一些的。霍鲁如今两个儿子养活，压力也不小。高丽曼受了李翠莲这么多年的气，在她年老不得力的时候可是要反击的。
  还需要儿子媳妇儿养老的人，心里明镜似的。哪儿还敢上蹿下跳的给张瑶瞎折腾啊。没有了李翠莲的支持，张瑶就是强弩之末了。
  “那后来呢？”寇溪又问。
  “她们倒也挺有本事，给大宝娶了个媳妇儿。长得丑，个子矮，还是歪脖子。关键是智力还有问题。”说着钱墩儿还打了个冷颤：“怎么说，大宝也是正常人啊。就算是身体不行，也不至于这么恶心人啊。”
  “那两个人同意了？”寇溪惊呼道：“怎么就同意了呢？”
  钱墩儿咧嘴坏笑：“那女人关了灯还不都一样。反正具体不知道，两口子是在一块了。我听说那个傻媳妇儿现在是挺大肚子了，张瑶挺上心的。”
  “哼！”寇溪冷哼一声：“如果是个闺女，怕又要倒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