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有些心神不宁， 一时找不到言语， 只是看着走在前面的徐烁。
  直到两人来到楼上，金智忠楼上这家的门也跟着开了一道缝，露出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的面容。
  她们是金智忠的妻女， 自然是认识顾瑶的。
  “瑶瑶姐！”那个十几岁的女孩一见到顾瑶就推门出来，抓住顾瑶， 神情紧张极了， “是不是警察来了， 我爸爸他……”
  顾瑶没说话，只是拽着女孩走进门口。
  徐烁也跟着进来了。
  门板合上，几人站在门里却没有离开，透过门板还能听到楼道里的动静，快速上楼的脚步声，警察进屋抓人的动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速。
  屋里，几人都屏住了呼吸。
  金智忠的妻女抱在一起，默默流眼泪。
  顾瑶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半晌挪开目光，望向靠墙而立的徐烁。
  徐烁双手环胸，始终维持着进门后的姿势，目光没有离开过顾瑶，那眼神既微妙又复杂，仿佛还透着一点陌生，一点凉意。
  等楼下的警察别人带走了，警车也重新发动，警笛声越来越远。
  徐烁这才站直身体，落下一句：“我在门外等你。”
  徐烁出了门。
  顾瑶瞪着那门板好一会儿，直到身后金智忠的妻女哭出声，她才转过身，说：“你们先留在这里，稍后杜瞳会带你们离开，安排你们以后的去处，不会有事的。”
  顾瑶话落，就要出门。
  金智忠的女儿却突然跑上前，哭着问：“瑶瑶姐，我爸爸会不会死刑？”
  顾瑶没回头，也没应，只顿了一秒便拉开门。
  门板合上，屋里又一次传来母女二人的哭声。
  顾瑶抬眼望向徐烁，第一句便是：“你给我的老爷机里装了追踪器？”
  徐烁扯了下唇角，一点心虚都没有：“是。”
  “你是为了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都有。”
  “所以，你这次回来江城，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隔了一秒，徐烁仿佛笑了一下，随即上前一步，反问：“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顾瑶一顿，没接茬儿。
  如果她是徐烁，也会装。
  他们分开了十年，彼此变化都很大，何况她中间还失忆了一年。
  就算曾经相信对方，那也是建立在十几岁时那段短暂的初恋上的，而后他们都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故，那点薄弱的基础早就坍塌了。
  再者，信任是一回事，布局又是另外一回事，心里有这个人，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这不是小孩儿过家家，这个事只有一次机会，搞砸了就永远无望，他们都不可能冒这个风险，只怕不能面面俱到。
  顾瑶吸了口气，缓慢的点了下头，说：“在你开门之前，我已经和金智忠谈好了，他会去自首，争取一点分数，也会出庭作证人，十年前徐叔叔的案子不会被掩盖，金智忠一定会把他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
  徐烁淡淡应了：“我知道，但我猜他不会那么容易就范，所以我就推他一把。”
  “他本来还有个秘密要告诉我，说要和我做交换条件，但你突然来了，他还没来得及说。”
  徐烁微微皱了下眉，有点疑惑。
  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事。
  “金智忠那么听你的话，竟然还有事瞒着你？”
  “是人都有秘密，他是个老江湖，脑袋灵活，心思重，留个后手也很正常。我猜，这应该是他留到最后的底牌。”
  可惜，连出牌的机会都被打断了。
  顾瑶话落，楼道里安静了片刻。
  直到徐烁轻叹一口气，说：“先回家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顾瑶没有表示，却迈开脚，跟着徐烁一起下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楼下，刚要取车，顾瑶的手机就响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竟是顾承文。
  顾瑶接起电话，便听到顾承文说：“现在回家一趟，我有事要说。”
  “哦，好。”
  顾瑶应了，顾承文那边就切断了。
  顾瑶看了看手机，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徐烁这时问：“怎么？”
  顾瑶说：“是顾承文，他叫我回家一趟，说有事。”
  徐烁点了下头，指着自己的车：“我送你？”
  “不用，我也是开车来的。”
  “那好，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好。”
  徐烁没有多说一个字，很快上了车，发动引擎。
  车子渐渐开远。
  顾瑶将车子驶上大路后，先给杜瞳打了个电话，简单把刚才的原委讲了一遍，让杜瞳尽快安排金智忠的妻女离开江城。
  然后，顾瑶又问道：“顾承文今天没去公司？”
  杜瞳一愣，说：“顾先生一早就说有事，让我把所有会议和应酬都取消。”
  这很反常。
  顾承文是个工作狂，在公司和在外出差应酬的时间远比给家里的多，他很享受作为一个忙碌的企业家的优越感，也很喜欢被人追捧、奉承，而家庭对这种人来说未免太小，太空虚。
  顾瑶又问：“除此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杜瞳说：“顾先生让我查李女士，就是那天在医院。不过很奇怪，我刚着手去办，到了傍晚，顾先生又通知我不用查了。”
  不用查了？
  这个举动也很奇怪。
  要么就是他认为这件事无需再追究了，要么就是他已经有了答案，或者有更适合的人去办这件事。
  第一种可能性很快就被顾瑶排除。
  顾承文的性格不仅多疑而且猜忌心重，心胸也窄，对于有嫌疑的人他一向是宁错杀不放过的，他对李慧茹也没有真情实感，绝不会因为这个女人跟他睡了十几年就网开一面。
  至于第二种和第三种可能性，其实这两者是同一件事。
  就像金智忠藏着底牌一样，顾承文也必然会留后手。
  他交代杜瞳去办事是习惯动作，毕竟是用惯了的助理，可是近日才发生了祝盛西和闫蓁的事件，眼下杜瞳和祝盛西都已经不再是顾承文信任的左右手，他心里会有疑虑，也会防着他们，所以吩咐完了又撤回命令，改用其他人也是合理的。
  只是……
  想到这里，顾瑶不由得皱起眉，心里也有点没底。
  顾承文留后手这很正常，但这个后手是谁？
  顾瑶将名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一无所获，阮正新玩完了，金智忠被警方带走了，杜瞳被怀疑了，就连以前跟过他的江城制药的老板王忠利也因为闫蓁事件弄得身败名裂，怎么，顾承文还有人可用？
  就是再胸有成竹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没法不慌。
  这个局顾瑶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走了十年，走一步看三步，一点一点将顾承文身边所有可用的人，都抓到把柄，以待来日逐一铲除。
  虽说中间发生了失忆的小插曲，但事情总算走到了这一步。
  眼下眼瞅着胜利在望了，这时候却发现对手还有一张牌？
  顾瑶想着想着，神情渐渐凝重了。
  直到手机里传来杜瞳的声音：“顾小姐，其实这一年来，有几件事顾先生都没有通过我去办，他似乎还有其他的帮手。最先察觉出来的是老金，有几个买卖原本是老金该去做的，但是因为他之前办砸过，后来顾先生就不让他碰了，但是那几个买卖还是顺利进行了。所以我想，应该是这一年中，顾先生已经开始培养另一个可以取代老金的团队。”
  顾瑶一愣，立刻追问：“什么人，后来你们去查了么？”
  “查了，但这些人不是江城人，是顾先生从外面找回来的，是一股新势力，前几个月很活跃，做事没有老金圆滑成熟，这几个月好像没什么消息了，老金追查的线索也断了，我那时候还以为顾先生不再用他们了……”
  顾瑶没应，心里正在盘算着。
  杜瞳转而问：“顾先生这么着急让你回去，怕不怕……要不，我还是找人接应你？万一要是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顾瑶果断道：“不要打草惊蛇，我可以应付。”
  第195章
  chapter 195
  杜瞳的担心， 顾瑶能明白， 要说一点顾虑都没有，她自己也做不到。
  一旦确定了顾承文还留有后手， 任何与之有牵扯的人都会忌惮，毕竟他本身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这样的人如果有心机，有财富，有手段， 还留了一张底牌， 谁又能不怕呢？
  但是顾瑶一边想着一边也慢慢冷静下来。
  说到了解顾承文， 绝对没有人比她更深入， 她研究了这个当“父亲”的十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还在各种小细节上试探喜好和底线。
  以顾承文的性格来说，如果他已经确实掌握了顾瑶在背后做的猫腻和手段， 一定会很震怒， 而且绝对不会亲自打这通电话，还让顾瑶回一趟家。
  以顾瑶的警觉，必然会意识到不对，这就是打草惊蛇。
  顾承文只会找人直接动手，才不会给对手留余地。
  但是顾承文不仅电话通知了顾瑶，原话还是“我有事要说”？
  就是因为这句话， 顾瑶决定稍安勿躁， 她就赌一把， 顾承文要谈的事绝对不是杜瞳担心的那些，而是另有其他。
  就好比说，顾承文让杜瞳去查李慧茹，没几个小时又说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