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音律方面，萱嫔喜欢哪一种乐器？”蕙昭仪全然没有尴尬之色，只是好像寻常闺秀见面聊天，温言问道，“是萧笛之曲，还是琴瑟之声呢？”
  “都还好。我对音律也不太懂。”纪青盈不动声色地应了，同时也飞快地打量了蕙昭仪一番。因着出身相似，位分也相近，蕙昭仪鄯芷华与英淑媛慕容燕平素里来往就很多，每次妃嫔们集体活动时这两位也差不多是同时出现，所以之前纪青盈对这两位的印象都不是很鲜明。而此刻有了这样说话的机会，才得以多留神几眼。
  从总体上说，蕙昭仪与英淑媛的美貌程度大概是不相上下，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也是清秀佳人。而两人相比之下，英淑媛要更加大气稳重，蕙昭仪则多少有些纤细文弱，秀眉薄唇，鹅蛋脸庞，言语行动之间都带着隐约的娇软楚楚。
  “那萱嫔可喜爱棋艺？”蕙昭仪还是笑意盈盈地继续问，旁人的眼光也或多或少地向这边投过来。很实际地说，蕙昭仪其实算是问出了个众人皆有的疑惑，就是有关纪青盈的“真*学渣”指数。
  说穿了，这些家族将女儿送进宫里，自然都是期盼着能得到靖帝的宠爱，荣上加荣，那对于靖帝偏宠纪青盈的事情，就算不是如临大敌，也是要仔仔细细地做了功课，好让女儿入宫之后能够知己知彼。
  所以就在那段纪青盈几乎是昼夜忙碌着照顾满身伤痛的靖帝的时期，这几位基本定下即将入侍的贵女们都曾经听过具体修辞不同，但意思几乎完全相同的调查结果加宽心之词：那纪氏不过是个美貌的宫女，蘅芳宫从来也不是以诗书礼乐见长，哪里能够调.教出什么德才之女。皇上偏宠纪氏，一来是先前宫里形势微妙，纪氏定然在与蘅芳宫争锋之事上弃暗投明；二来那纪氏也定然是有些特别的功夫。可是看皇上处事，如何尊重提拔尊重宁妃，便知皇上到底还是会选取贤德淑女，统领六宫。
  这一套说辞，几乎每位新秀在入宫前都听过两三次，仔细想想也确实觉得合情合理，纪青盈虽然确实有无人可比的倾城姝色，但以靖帝的才学人品，怎么也不会长期喜欢一个脑袋空空的草包。
  然而这一切，都在上次的诗会中被动摇了。妃嫔们不只见证了靖帝到底如何偏宠回护纪青盈，同时也震惊于纪青盈诗作之中展现的功力与才华。
  难道之前所有传言都不过是用来隐藏实力的虚晃？所以现在纪青盈才故意装作对其他才艺也一窍不通吗？
  这样激烈而复杂的脑补要是能够以弹幕形势显示在纪青盈面前，她大概要将此刻口中的茶水全都喷出来，然后再感叹一下为什么连做个真诚的学渣都这么难。
  “我对棋艺也不在行。”纪青盈随口应了，她小时候也是去过什么少年宫、兴趣组之类的学过高大上的象棋围棋，平素当然也玩过五子棋黑白棋这种相对简单些的，但直到穿越之前，她一直百战百胜的还是飞行棋，连六连四连跳带飞砸之技，无人可出其右。
  “看来，琴棋书画之中，萱嫔最喜爱的还是书了。”宁妃虽然这样接了一句，心里却很怀疑。在这次的诗会之前，虽然东宫妃嫔之间并没有过什么大型文艺活动，但是从大祭之期的抄经等等有限的交流来看，纪青盈怎么也不像是个满腹诗书的才女。
  而纪青盈则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索性便带着最温柔的微笑给了正面回应：“其实琴棋书画还有诗词歌舞，我都不太通，并没有多少才艺，所以诸位也不必再问了。”
  这么个好单纯好不做作的直击回应，连蕙昭仪的笑容都有点僵住了。而还没来得及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便听靖帝淡淡开了口：“你要才艺做什么？”
  第111章
  阖宫上下所有的才女们都在静默无声中遭受到了一万点重击，文艺花会再度在一种难以描述的气氛中落下帷幕。而这次的直接结果就是在四月初给夏太后请安的时候,人人都闭口不谈纪青盈，另外也不再谈什么琴棋书画了。
  夏太后经过上次与德海公公的正面冲突,同样选择了忽视纪青盈，只是满怀慈爱地问宁妃等人如今天气和暖,有没有什么游玩消遣。
  宁妃与蕙昭仪等人含糊了几句，都表示就算有什么活动，也不准备打扰国事繁忙的靖帝了。
  夏太后笑笑：“皇上毕竟是新登基，国事还是繁忙得很,尤其渝州的战事初定，西凉纳贡求和,皇上自然就更忙碌些，不免就更顾不上后宫。其实,你们的贤惠懂事,皇上心里是有数的。”
  “是。”妃嫔们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是恭敬应了。纪青盈难得这次没有成为明面上都避不开的会议焦点，乐得清净一下，只是握着茶杯听夏太后与妃嫔们聊天,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在一起的蕙昭仪、英淑媛以及敬嫔。
  敬嫔的形貌其实还算得上清秀,先前东宫人少的时候虽然同样不出彩，但是在梅氏清高、虞氏妖娆的映衬下，那种温润安静而又似乎很有些通情达理的气质也算是有一定的特点。但是如今后宫增添了蕙昭仪和英淑媛这两位京城公卿贵女之后，敬嫔与众人出现在一处的时候就完全沦落为了背景板。美貌从来都不算是敬嫔的优势，而这个知情识趣、大方稳重的方面也是远远不如蕙昭仪与英淑媛。譬如在两番的诗会茶会之中，宁妃向纪青盈问东问西，其实还是很有些强找话题的痕迹，而宁妃之前那种自诩清高、看不起纪青盈的态度也没有完全掩盖好。
  而同样的话题之中，蕙昭仪与英淑媛说话的态度就非常合适，虽然也问了纪青盈有关琴棋书画的问题，但语气神态，都是好似寻常闺秀聚会之中初次见面、彼此了解问候，又自然又大方，便是有着意亲近的成分也是好像行云流水一样，进退两得宜。
  纪青盈心中偷偷评估了一下，就凭几个人说话之间所表现出来的情商与能力，只怕宁妃这个独掌六宫之权的局面很快就会动摇。尤其是随着渝州战局的变动，蕙昭仪的兄长即将带功还朝，宣威将军府得到靖帝更多看重，蕙昭仪应该也要再进一步。就算宁妃从此不再搞什么大型才艺聚会，稳扎稳打、中规中矩，蕙昭仪的分权也很可能就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靖帝昨晚提到的事情让她很是在意。那就是敬嫔原本的未婚夫，也要从渝州前线回来了。
  直到那个时候，纪青盈才知道敬嫔大致的身世。“薄香影”这个名字是确有其人的，按着宗谱记录，其父薄胥是效力在渝州军中的四品副将。只不过真正的薄香影自幼体弱，根本无法入宫，所以就在东宫幕僚的授意下将原名为乔娥眉的敬嫔代替，以薄氏女之名送入宫中，成为了靖帝的暗探。
  而乔娥眉在入宫之前，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苏越，也是忠心于靖帝的死士，原本的计划是要苏越到羽林营潜伏，但苏越的弟弟苏程在渝州战死之后，苏越主动要求前往渝州战场。
  那个时候大局未定，蘅芳宫还是深得帝心，恭亲王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靖帝能不能走到如今的九五之位。万一大业当真不成，那苏越乔娥眉这些属下便如其他的东宫谋士聂天北、罗慎等人一样，绝对没有善终的机会。总而言之，当初苏越与乔娥眉的分别可以说是迫不得已，但如今形势却越发微妙了。
  正想到此处，刚好敬嫔也转了目光，向纪青盈飞快地扫了一眼。二人目光相遇，敬嫔便立刻低了头。
  纪青盈神色不动，又盘算了一下今天出发之前，她狠下心大出血查询的现任妃嫔君心好感度。
  那个查询出来的结果实在是……
  之前在第一次查看她自己的君心值时，得出的63%，实在是让纪青盈心情复杂得很。毕竟也是同床共枕、朝夕亲密的人，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用数学来衡量的话到底对靖帝到了多少程度的全心全意，但那个听上去刚过及格线的数字还是很让她莫名在意了几日。
  结果，今天狠心花钱查看了全体妃嫔的即时君心值之后，她就有点傻眼。
  宁妃，梅璇：4%
  蕙昭仪，鄯芷华：6%
  英淑媛，慕容燕：6%
  萱嫔，宿主纪青盈：64%
  敬嫔，薄香影：9%
  福贵人，栾丽音：7%
  宝林，夏珊珊：0%
  宝林，虞缭绫：4%
  因为是所谓的“集体查询大礼包”，宫斗系统还变态地赠送了饼状图和柱状图，表示了一下现在靖帝的心思分布，图下清晰标注：【靖帝心系国事，政局或许会牵动君心，具体浮动及参数不可确定，请宿主自行把握。】
  不过纪青盈早就习惯了宫斗系统的各种不确定、不可考、不解释以及不要脸，看到这个结果之后第一反应其实是惊讶——敬嫔在靖帝心目中竟有这样的地位？
  宁妃与虞宝林这两个入侍最早的妃嫔与靖帝只剩下些论资排辈的面上情，这一点纪青盈早已料到。即便靖帝将暂时统领六宫之权给了宁妃，彤史上也没有过露华殿的记录，就从这一点上看，其实宁妃在靖帝跟前的情分大概也就到这里了。
  至于蕙昭仪与英淑媛这两位行事稳重的贵女，能够让靖帝稍微高看一点点也是正常的。福贵人那边则是毕竟有表兄表妹的情分，即使福贵人屡屡失礼、言行不合适，靖帝也还是对这个表妹有所垂顾。
  单纯从数字上看，如果不将纪青盈计算在内的话，敬嫔还是稳稳地压过了众人，比入侍最早的、身份最高的，甚至比自带亲戚情分加成的福贵人都要高了一段。
  以靖帝行事为人的风格，这定然是经历过许多事情才能积累起来的信任。那么敬嫔自己心里呢？经过了这几年在宫中的真真假假起起伏伏，还会再想着改头换面地出宫，与苏越再续前缘么？
  “萱嫔，好好用心服侍皇上，才对得起皇上的天恩。”夏太后终于在整场例行请安结束之前，叫了一次纪青盈，不过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蔼，就好像之前什么冲突与尴尬都不曾发生过，只是长辈的寻常叮嘱一样。
  纪青盈垂目欠身：“是。”
  夏太后微笑着又望向宁妃等人：“今日也陪本宫说了好一会子话，是该回宫的时候了。”
  “是。臣妾告退。”妃嫔们一同起身行礼，按着进门的顺序依次退出，仍旧由德海公公侍奉陪伴到了慈仪殿的庭院外，软轿就已经在外相侯。而乘轿而行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更换回宫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