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作者:Dayandog      更新:2021-05-24 10:38      字数:4129
  她那时候仔细地看徐风的表情,可是云在烟里,烟在雾里,好像牵到一条尾巴,活的,转瞬又甩开,看不清意图。
  说句实话,她从没把自己和徐风往那方面想过。一是两人亲密度不够,她没有那个意思,二是她也不认为徐风会对自己产生什么感觉,那真的……不太可能。
  她这是在按“现实”的基本思路考量,但现实本来就是人类情感付诸于行动的的产物,大多数时候,代表着一种妥协和困难,但是没有那么确定,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浪漫一把。
  梁春雨最忽略的一点是,她真的小看徐风了,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正派的领导。事实上,这个男的完全能拿自己的主意,精明着呢。
  此刻面对个要号码的年轻脸红小司机,梁春雨也没有扭捏,一本正经回道:“对不起。号码不能给你,不好意思。”
  小司机要号码的时候说得那么含蓄又暧昧,芳心被她一句话碾碎了,脸那个爆红啊,心那个受打击啊,就差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从这女的面前消失了。
  徐风在一旁听得清楚。
  那小司机正窘迫着呢,打眼一看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高大俊美男衣着不凡,正面露笑意瞧着这边,目光扫过自己,脸上还是笑。
  敏感的小司机一愣,醍醐灌顶啊,哎呀呀!刚才怎么忘记先问下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梁春雨顺着小司机尴尬的目光,也看见了徐风,长身在半暗的光线下勾勒地十分显眼。
  这会儿他又换回了正装,麻质透气的衬衫,领口开了好几颗,下摆束进皮带,双手都插在裤袋里,长腿加上挺拔的五官,外貌,真的没话说。
  小司机男趁两人对视的功夫,忙不迭退场了。
  梁春雨眼神一滑,看向他的脖子:“徐总监,你那里还痒吗?”
  脚底抹油的红脸小司机听到这话险些脚底一滑,那里?痒?
  梁春雨问得很自然,她就是想到他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疹,就问了。
  戏台没吹笛拉弦,正是中途休息时间,此话一出,周围聊天的几个司机都看了过来。
  挺漂亮一小姑娘问特漂亮一男人那里还痒吗?
  他们看过去,也没什么,就是挺好奇的,哪里痒啊到底?
  第23章 散场
  就这么一句话, 大家都看了过来, 梁春雨心里过了下, 自己刚才这句话指代不明确可能引人误会了, 不过她知道徐风理解自己的意思,这就可以了, 没多作解释。
  徐风也及其自然地回了一句:“不痒了。”末了还加了句:“就是还有点痛。”
  “喔, 那应该快没事了。”梁春雨收回目光。
  徐风走到了她身边。
  梁春雨不着痕迹往左边退一步。
  徐风装没看见, 这时候必须没看见。
  他正想着找个话题, 梁春雨先开口了:“徐总监,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这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徐风看她一本正经的神色愣了一下:“你说。”
  “银行汇票和商业汇票,你知道吗?”
  “嗯。”
  “然后,银行承兑汇票的付款期限, 最长是多久你知道吗?”
  “六个月。”徐风脱口而出,顿了几秒钟,他复问:“你是不是还想问我,银行汇票和商业汇票风险点在哪,怎么选是不是?”
  梁春雨睁大眼,惊讶地点了点头:“我师傅今天让我把这几个术语理一下, 但我所以一直有点混淆。”
  “那你知道支票和汇票的区别吧?”
  “嗯,”梁春雨点头, “支票仅作支付, 汇票除了支付, 还有兑信用和融资的作用。”
  徐风点头:“那就很简单, 最根本的区别就是签发人不同,商业汇票的签发人是企业,银行汇票的签发人是出票银行。如果说风险的话,银行汇票理论上无风险,商业汇票有信用风险,因为银行是不会赖账的是不是?”
  “喔,”梁春雨点了一下头,似有所感:“那银行汇票和银行承兑汇票呢?”
  “这个区分比较细,不过有个投机的办法,只要记住一点,银行汇票见票即付;银行承兑汇票是远期票据,只能等到票据到期才能付款。“承兑”就是承诺兑现,比前者麻烦是不?”
  “奥,”梁春雨点头,露出了学渣对学霸由衷佩服的神色,望着前方的雉堞似感叹般轻轻说了句:“真聪明。”
  徐公子从小到大都是被夸大的,一两句话夸不倒他,只是话从梁春雨嘴里讲出来,不一样了,爱听。
  梁春雨在心底照着徐风给的提示默记了几遍,觉得效果不错,心中轻松不少。
  高处的戏台此时结束中场休息时间,下半场开演,邹应龙金榜提名一朝逆袭成文状元,暗斗严嵩上本参奏,三年后严嵩倒台,杨继康一门借此回势。
  徐风见梁春雨看得有趣,也不去打搅,顾自站好了。
  待到结尾处,诸女齐献寿,旦声娇娇甜润,内蕴情真,台前一片喜气洋溢,合乐一堂,梁春雨瞧着,眼神有些发黯。
  徐风心思不在戏台,梁春雨眼底那点情绪自然是都净收眼底。
  “小春呐。”他出声。
  “嗯?”
  “你以前看过这戏?”他问。
  “嗯。”
  “在哪?”
  “盘水镇,我外婆那里。”梁春雨身体动了动,复问,“你记得盘水镇吧?离明谭高中很近的。”
  徐风:“记得,就我挨揍的那地儿。”
  他这一句玩笑话,梁春雨听了却是一顿,想起那件还没向他坦白的坏事儿,心中有愧,直接脱口而出:“对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呢?”徐风乐,想伸手拍拍她茸茸的短发,想了想,还是没动,“我记得那地儿,你接着说,我听着。”
  “那时候,盘水镇每年端午前后都会请戏班来看戏,我外婆常带我去,我记得,好像有一年,演的就是《五女拜寿》。”
  “喔,那你觉得今天哪个角演得好?”
  “都好,”梁春雨说,“不过我最喜欢那个演杨继康的老生。”
  “老生?”徐风惊讶,“为什么?”
  “呃,戏台上的演员,从开始到结束,比如双桃和三春,还有邹应龙,他们的性格特点从开始到结束开始都很统一。”
  “但是杨继康,他在里面要经历跌宕,情绪变化是最多最剧烈的,这个故事也是由他的起落承接下去,这应该很难演吧,稍不小心人物性格就会割裂开,变得不像杨继康。还有就是……”
  她停了下,组织语言。
  “还有什么?”徐风听她侃侃而谈,唇边笑意愈深。
  “还有就是,这是一个女老生,但她捋髯口走台步拍袖的姿势既沉稳又潇洒,毫无女气,就是一个当文官的男人。”
  徐风歪头,第一次听她嘴里蹦出这么多字来:“说得这么溜,你很喜欢越剧?”
  “不是,我外婆很喜欢,不过她喜欢的很杂,不仅是越剧,二人转和黄梅戏她也爱看,尤其是花腔小戏。”
  “黄梅戏活泼押韵,听着有趣,二人转比较诙谐,地域性强,品质比较参差,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的,你听过什么有趣的二人转吗?”
  梁春雨想了想:“有个《马前泼水》蛮有趣的,里面崔氏女的唱词很押韵,内容也很幽默;还有个拉场戏《回杯记》也很好。”
  她跟他说着,脑袋搜索剧目,给他推荐。徐风也听得有趣,他挺爱听她这么一长串一长串地讲话,除了她讲得内容有趣,那或许还代表着些别的。
  她在向他介绍她脑子里的东西,窥一斑知全貌。
  从见到她那天起,她没讲过这么多话,此一刻是个契机,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可是五官放松,声音轻柔,嘴角隐隐带笑。显然,这个话题,她是有兴趣的。
  徐风听着,面色也是柔和耐心。
  是这样,梁春雨,你会愿意跟我讲更多的。
  梁春雨的寡言少语很能挡住一些人,就像刚才的小司机,可是有些人,像徐风,他一开始也不是因为她活泼才看上的她,所以,这样的人,她是拦不住的。
  夜风轻送,竹叶簌簌,蝉声阵阵,一个古老的宅子,高阁之上水袖彩衣,翠钿步摇,姿容优雅,演员缓缓吟唱,气息柔绵清婉,颇有古意。
  低矮的围墙下与一列车队之间,一男一女,男的挺拔,女的恬淡,面对面说着话,笑语自然。
  周围好几个人在看他们。
  天气热,郑宅这边周边环境多是林木环绕,再加上是夜里,温度还可以,没有到让人挥汗如雨的地步。
  但是梁春雨生来容易排汗,就是个排汗机器,她说着话,手心不自觉搓了两下,伸进上衣口袋里拿纸巾,包装袋已经空了。
  徐风知道她想干什么,看她把空空的纸巾包装袋捏在手心,下意识就伸手拿西装口袋的方巾,一探之下才想起天气热,没穿。
  他与梁春雨又说了几句,进门去了。
  戏台上已经收尾了,郑家的宅子里人声喧哗,人群三三两两涌到大门。
  郑淼跳出大门,在人群搜寻到梁春雨,朝她走来,身后跟着一对中年夫妇。
  “小春!”郑淼现在已经视梁春雨为心腹爱将,他觉得自己当初一点也没看错,话不多,人是闷了点,但该办的事一点没落下,人也大气,这么一想,梁春雨在他心中的地位又重了不少。
  郑淼这人挑剔,啰嗦,有时还爱发脾气迁怒,发了脾气之后过意不去又想着往回找补,光这些个事儿,都能把人怄个饱。
  也就梁春雨,他发脾气时没什么表示,该开车开车,该上班上班;等他发了脾气后悔又试试探探别别扭扭来搭茬时,她还是没什么表示,该开车开车,一开口是还是那句“老板,去哪里?”
  久而久之,郑淼竟然收敛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又不是妇科病,老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反反复复的,太丢分没面子了。
  自从梁春雨当了他司机,周围的几个狐朋狗友都夸他最近情绪自控的能力见长。
  郑淼一边吆喝着,一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指着身后的中年夫妇:“小春,帮我送一下客人啊,中山北路68号。”
  梁春雨点头,拉开门坐进去,发动车子,在车群里掉了个头停在三人面前。
  郑淼打开车子后车门,将身后那对中年夫妇让了进去。
  正是散场的时候,车流很挤,梁春雨开了示宽灯,打方向盘小心插进车队,慢慢向前驾驶。
  前面的道路渐渐空了,她看一眼左边后视镜,准备加速,却见徐风从郑家大门出来,看向自己这边,手里抓了一包纸巾。
  梁春雨忙降下车窗朝外确认地看了一眼,徐风的确是看着自己车子的方向。
  她愣了一下。
  两人视线对个正着,中间隔了好几辆车子,徐风举起手里的纸巾朝她晃了一下,嘴唇动了几下:“要吗?”
  梁春雨减缓了车速,指着车厢里的纸巾,再向外摇了摇手,意思是车里有,不需要了。
  徐风于是微笑了一下,点一点头,放下了手。
  梁春雨看他嘴唇又动了几下,然后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继续往前开,这下两人离得比较远,她没看清楚也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