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和苏兰相处一直挺融洽，也就没有推辞，苏兰一边切菜一边说：“苒苒，明天你回家，给你妈也帮帮手。”
  “我问过我妈，汪娟是不回来的，汪能刚出院时，还老实一段时间，现在又完了，已经一周不着家了，汪叔一时又没找着合适的事，汪寻也在放假中，所以他们现在主要就是整理。”
  苏兰叹了口气，看了苏苒一眼，苏苒知道苏兰的意思，她妈和汪叔、汪寻象一家人，跟她反而不象一家人了，便安慰苏兰说：“我其实挺喜欢在奶奶这里的，小姑不会撵我吧。”
  “我撵你干什么，对了，你还租着房子的？”
  “没，我住在学校宿舍里了。”苏苒没敢说实话，房子她继续租着的，不过在果岭花园买的房子已经拿到钥匙了，她在犹豫要不要简单装修，然后搬到那儿去，否则太亏了。
  “我和你奶奶商量了，在她房间里添了张单人床，你也别住什么沉重宿舍了，就和奶奶住一起吧，晚上还可以帮我照料照料奶奶和默默。你刚生下默默的时候，我就想你回来住，但怕你奶奶眼毒，你又是个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孩子，弄不好就穿帮了。”
  “谢谢小姑。”苏苒的声音有点哽咽，在汪家这些年，她一直都觉得是寄人篱下，上了大学，总算不用寄人篱下了，却又觉得漂泊不定，除了在许云鹿那里的十来天，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家的感觉了。
  “都是小姑不好，小姑没本事，否则当年就算你妈要改嫁，小姑也不会让她带你们兄妹走的。”苏兰突然说。
  “小姑，你说什么呢，那时候你都还是个没成家的小姑娘，哥说你那时候的岁数比我现在大不了多少，一病两小，你还没了工作，一家人喝西北风呀。”
  “反正我是对不住我哥的，妈没照顾好，小的也没照顾到。”
  “小姑你快别这么说了。”
  “有时候觉得苏铭恨我，也是应该的。”
  “小姑，我哥几时有恨过你，他对谁都是那样，他就是个冷性子。”
  苏兰叹了口气：“小姑吧，就是不服那口气，我哥善良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呀，他从部队上回来，刚开始也是很苦的，后来做点小生意，才慢慢好起来。”
  “爸爸当过兵。”苏苒长这么大，因为父亲死的不光彩，她不敢问，也没人提及过，所以她对父亲基本是空白的。
  “是呀，他挺机灵的，到了部队才一年，就被选到一个领导身边做警卫，那个领导很喜欢他，都要提干了，不过就在提干的时候出了事，才不得不转业。”
  “爸爸出了什么事？”
  “他去接领导的妻儿，车子在半路上遇上雪崩，只救出了孩子，领导的妻子没救得出来。”
  “这跟爸爸有什么关系！”
  苏兰冷笑一声说：“这些达官贵人，跟他们哪里说得清，你爸为此还是背了过，听意思好象还是被迫转的业，当了几年兵，连转业费都没有，那时候，我也还小，好多事，大人也不跟我说。他回来的时候，家里也挺惨的：你停薪留职的爷爷做生意亏了钱，单位不景气，趁机把你爷爷裁掉了，你爷爷受到点打击，反正就是成天躲在家里不出去见人。”
  “你爸当兵的时候十八岁，回来已经二十四了，在那时候可算是大龄青年了，你爷爷那种情况，你奶奶自然着急他的个人大事，谁知道他回来没多久，就娶了你妈，你妈可是这里有名的大美女，追的人很多，就是身体不太好，你妈家里是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的，甚至跟你妈断绝了关系。但他俩还挺好，没多久就有了苏铭。你爸这人挺仗义，有两个朋友见他转业后生活窘迫，和凑钱给他买了辆二手大货车，他就跑起货来，给工地拉砖、水泥、砂，反正挺辛苦的，每天回来都跟个泥人一样，工地上没活的时候，他就租小货车给菜农送菜、给超市送货，一天拉多少趟货都是一个人搬一个人扛，后来终于攒了些钱，把朋友凑的车钱还了。朋友又帮他代理了一个品牌挺好的洗洁用品，就开家买洗洁用品的公司，生活才稳定下来，这时候又有了你。”
  苏苒头一次听见父亲这么多的事情，苏兰讲着，她似乎就看见一个忙忙碌碌的身影。
  “所以你爸怎么可能干那些事，如果干那些事，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苏苒也点点头，看见苏兰的眼圈红了，靠过去想安慰，苏兰用手按了按眼睛说：“我们那时候能考上大学的都是麟毛凤角，我那年成绩刚过了中专线，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我不想再念了，想去工厂挣钱帮家里，你爸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后来我报了警校，学费全是你爸出的，再困难，他都没晚过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中专毕业分在警局档案管理室；你爸生意做得也风生水起，把你爷爷欠的钱也都还了；你妈的老病犯了，你爸还带着你妈去京城治病，这样和你外婆家的关系都松动了；苏铭特别争气，你特别可爱；你爷爷终于不象以前那样了，还经常帮你爸打理打理。本来一切都挺好的，谁知道出了那档子事。”
  苏苒都能感觉到红红火火过着小日子的一家人，突然出现了灭顶之灾，也难怪爷爷和奶奶都受不了这种打击，换她在事隔这么多年听这些过往，心都紧紧的。
  苏兰又抹了一下眼睛说：“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了，你爸爸没了，我们都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苏苒对爸爸的印象几乎没有，难受也是因为那是亲人，是父亲而难受，但她知道，自己对许云鹿的感受，就是家里人对父亲的感受，活着的人都是因为小的和老的而活着，父亲没有了，家里人用了十多年才勉强走出他没有的阴影，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许云鹿没有的阴影，也许要一辈子。
  苏兰把菜洗起来说：“好了，好了，怎么想起说这些，一会儿你得晚了，对了，秦星买得有鱼，默默现在光喝汤是不同意的，就喜欢吃鱼肉，跟苏铭小时候一个样，你得做得美美的。”
  苏苒也回过神：“哦，天，再不炒菜，就来不及了。”
  苏苒以最快的速度做完菜，吃晚饭，避免身上油烟味重，就用毛巾把头发和脸好好擦洗了一遍，就赶紧往宋氏去了。
  苏苒没想到在宋氏的门口遇上了宋世超，宋世超从小就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所以他出现，真是挺让人吃惊的。
  宋世超看见苏苒就问：“昨天晚上那个男的是谁？王飞说是你弟，怎么感觉一点也不象？”
  “是我继父家的孩子。”
  “怪说不得，一点也不象，他找你干什么？”
  “家里的事。”苏苒虽然不会向人掩饰母亲再婚的事，但也没必要把和继父家孩子不和的事，跟祥林嫂似的到处说道，宋世超不太相信，“我看见你给了他钱，他好象挺不知足的，还想抢你的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