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京城，田领导兴奋不已。
  果然没看错，这两部电影没辜负破冰重任。
  这年头的上映周期极长，各省自己玩，《狮王争霸》四月份在魔都首映，现在还在各地放映。
  该片的首周票房是108万，《大撒把》居然还多了十几万，花活儿玩的好。
  《狮王争霸》在魔都已经积累了三百多万的票房，第一轮结束，预计达到四百万。按照合同，永乐分二百万。
  一百万之内的，北影厂60%，永乐40%，60万。
  超过部分，北影厂42%，永乐58%，42万。
  也就是说，制片方第一轮就能分102万。除此之外，《狮王争霸》在京城、粤省等地也非常火爆，但在别的地方，票房明显不够强劲。
  有的甚至连一半都不到。
  而国内市场被两部电影一带，各家制片厂纷纷下场，总算有了点活气。
  …………
  某省，某影院。
  一大早就阴雨绵绵，门前的街道积了一层脏水，人踩车轧，哗啦一声，惹得几句叫骂。
  小李是天下影视的员工，二十多岁，写得一手好文章。本该坐办公室撩骚，此刻却打着伞，蹲在售票口东张西望，鬼鬼祟祟。
  在另一边，也蹲着个家伙，气质相近。
  俩人一左一右，中间一个大妈在窗口里忙活，构图严谨，后现代感十足。
  “啪嗒！啪嗒！”
  忽然脚步声响，一对情侣羞答答的走过来。
  小李蹭的站起身，把人家吓一跳：“大，大哥，你买票啊？”
  “不，你买你买。”
  “哦。”
  男的死捏着钱包，冲里面问：“阿姨，最近啥电影好看？”
  “没长眼睛啊？海报上都有！”
  “呃，李连杰看过了，看《大撒把》吧？”
  “好呀！”
  “麻烦给我两张票！”
  大妈刷的撕下，瞪了小李一眼。
  情侣莫名其妙的走了，对面那哥们见了，摇摇头又蹲回去。小李则摸出册子，在上面添了两笔正字。
  跟着又来了几波观众，不知不觉快中午。
  他琢磨琢磨，主动凑过去，道：“哥们，中午了，吃饭么？”
  “走不开啊，糊弄一口得了。”
  “我看那边卖包子的，咱一块？”
  “成啊！”
  于是各买了几个包子，就着雨水和白腾腾的热气，继续蹲点。
  “你哪个单位的？”
  “长影的。”
  “哦，我天下的。”
  “看出来了，《大撒把》现在可火了。”
  “诶，你们的也不错。”
  俩人同命相怜，聊的很愉快，有的没的啥话都讲。
  “这一改革啊，用我们厂长的话讲，就是跑道还没建好呢，飞机就降落了。我们厂现在有发行科，十几个人，每天天上飞地上跑，就差西藏没去了。”
  “西藏市场不好？”
  “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啊！西藏公司在长影培训过，关系好。”
  那哥们咬着包子，大声咧咧：“现在省公司牛逼大发了，各厂发行科抢着请吃饭，席面差人家都不愿意去。
  哎哟，说是改革，不还是攀交情么？交情不到，就不买你片子。”
  嗯？？？
  小李懵逼，道：“哥们，现在是这种情况么？”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跟你讲，嗝……”
  他捶锤胸口，道：“政策刚发布那会，全国都不知道咋办。你们两家一带头，好嘛，有石头能过河了。
  之前苏省玩砸了，底下联手自己玩，那么大市场一分为二。如今各地吸取教训，省公司拉拢市、县，形成新的联合体。
  市公司得到让利，也不好单干。
  这代表啥？代表从中影一个爷爷，变成30个爷爷。现在还只是攀人情，以后再搞下去，各省联合压价，你说你卖不卖？”
  咝！
  小李听的毛骨悚然，道：“这么说，亏得我们卖的早。”
  “可不？不过也是该得的，谁让我们没胆子呢。”
  “……”
  小李闪过一丝庆幸，随即摇头，“那也没用，我不还得在这蹲点？”
  “知足吧！卖得好才有资格蹲，不好的，人家都懒的偷瞒。”
  那哥们拧开保温杯，灌了口水，“没整儿，中国电影没整儿！”
  …………
  偷瞒票房，是90年代的一大特色。后来采用电脑联网，倒是不偷瞒了，改成注水。
  比如《叶问3》，半月卖了7.9亿，随即被调查：虚假排场有7600余场，涉及票房3200万。另有自购票房部分，金额为5600万。
  当然这涉及资本游戏了，片方制造票房虚高，吸引非专业投资人加注，来提高股价等等。
  说回90年代，最苦逼的苦主当属陈小二。
  他的电影，几乎都排在年度前几名，但永远赚不到钱。赚的钱只够收回成本，外加下部电影的前期。
  有一次急眼了，派出五队人马去冀省监票。
  放了七场，报三场；100%的上座率，给你报40%，司空见惯。
  所以这三十年里，不存在不造假，只存在假了多少。你跟发行公司关系好，或者人家想拉拢你，自然会关照。
  不行的只能像陈小二，彻底退出电影界。
  《大撒把》在魔都首映，一个月达到了两百多万。按合同算，110万的保底先赚了，剩下的许老师拿38%，慢慢累积。
  之后在各地上映，天下也派出人马监票。就跟检查组一样，去了就好，走了就坏。
  而许老师一直呆在外边，跟几个大市场的发行公司老总胡吃海塞，套路交际。
  “喂？今天怎么样？”
  “差不多吧，偷瞒一多半。有的还把二楼改造，楼上放小厅，楼下放大厅，小厅的根本不报。”
  “就是说，这个省最严重呗？”
  “行，我知道了。”
  刚应酬完的许非接到一个电话，又拨出一个电话。
  “喂？于大主编，这期加个稿。xx省影院偷瞒票房严重，法律上我们无法追责，恳请上级领导重视，并特此声明，以后天下出品的任何电影，不在该省发行。”
  “这有用么？别到头来，我们自己受损失？”
  “偷瞒一多半，我们还能损失哪儿去？慢慢就有用了，现在得做出个态度来。”
  “好吧。”
  “……”
  许非挂断电话，想了想，拿过纸笔开始给田领导写信。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