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是啊，你有的是钱，那么多呢。”小冬愤怒地指着桌上的钞票，“那你总在小卖部赊账干什么？”
  朱巧珍一张一张整理着桌上的钞票，手指沾上一点口水就数起来，“10、11、12，一千二，哈哈，小冬，今天妈手气好，呆会儿下去就把钱还了。嘿我说这小卖部的老鬼，这么就爱在人后嚼舌根啊，不就是几块钱么，我还能少了他的？你啊以后别在他那买东西了，西瓜不甜，又贵，那个婆娘还凶，以后真别去买了。”
  “妈！”小冬大喊一声，“你真的没救了！”她实在看不下去，桌子下面一堆瓜子壳，桌子旁放着茶杯烟灰缸，满桌子都是烟灰。
  再一看厨房，锅碗瓢盆用过了也不洗，一只只苍蝇嗡嗡嗡地叮得紧，这，这简直比狗窝还脏。
  小冬看着就生气，“妈，你真是，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李哥，你忘了林达了？这一次次的教训你都不记得吗？”一边骂一边踢着桌下的垃圾，“我以为你会好的，我一直以为你会好的，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她也不管手上有伤，直接把桌子给掀了，一时间，麻将牌噼噼啪啪的洒落一地。
  朱巧珍也不敢阻拦，她知道小冬心里是生气的。从老家出来，从林达手里脱救，她都是打从心里决定要改，要好好生活的。
  可是，困苦令人振奋，安逸令人倒退，她得知自个儿的女婿是叶柯，给房子又给钱的，她发现根本就不需要再出去吃苦赚钱，她直接由苦难的贫民跳级成为上海首富的丈母娘。
  不需要再出去卖笑，手头也有了闲钱，她就又开始心痒痒了。
  “小冬，妈就是找几个姐妹玩玩的，就是玩玩的，赢了我就吃好点，输了我就随便吃点，我没有再去借高利贷了，我现在知道分寸，我真的就是玩玩。”
  小冬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痛，是唯一的感受。
  “妈，我老实跟你说吧，我还不到年纪，我跟叶柯并没有登记，严格来说，我跟他并不是夫妻。这房子是他的，我一点份也没有，你不要住得这么理所当然。万一哪天，我是说万一，万一哪天我跟他分开了，你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你们怎么会分开啊？他不要你了？小冬，老实跟妈说，妈给你做主。”
  “呵，你给我做主，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做主，你又凭什么给我做主？妈，你有一点危机感好不好，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那是好太多了，可你就不能珍惜一点吗？”
  朱巧珍低下头，“小冬，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小冬抿着嘴，重重地吸吐着气息，极力压抑着继续骂人的冲动，她知道母亲也不容易，以前那么卑贱地活了这么多年，现在一时间也改不了。
  “妈，我跟说的你别当耳边风，你要是这么继续下去，肯定会后悔的。我今天来并不是什么突击检查，我就是想你了，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你，可是，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小冬看了这一地的狼藉，瓜子壳和麻将牌乱了一地，她叹着气摇了摇头，开门离开。
  朱巧珍懊悔极了，她真想剁了自己的双手，就是忍不住要玩牌，就是忍不住想去赌。
  输了想赢回来，赢了又想赢更多，她想多赢一点，以后可以生活得好，让小冬也生活得好。
  烈日当头，小冬盲目地在大街上走，街上人不多，偶尔路过几个都是急急冲冲地往前走着，太阳太毒，没人敢呆太久。
  接到云朵的电话，“老大，你真不来啊？学长要走了，他说这次去了澳洲之后，可能要等完成学业再回来了。虽然他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想见见你。”
  小冬不是不知道冷小北对她的情意，虽然她气恼叶柯乱吃醋，但叶柯有一句话说得很多，明知道他喜欢自己，而自己又不能以相等的情感回报他，那么，就不要给他任何的希望，否则只会是对他的伤害。
  小冬想，她不能仗着以朋友的身份去回报冷小北什么，她把他当朋友当学长当良师益友，可他不尽然。
  “云朵，我真不去了，我还在我妈这里呢。”
  “那……好吧。”
  挂了电话，云朵抬起头就看到冷小北苦涩却依然带着微笑的脸，她有些恍惚，“学长，老大她在陪她妈妈，不能来了。”
  冷小北背着双肩包，白色的衬衫，亚麻的长裤，白色的耳线挂在脖子上，这样一个如风的阳光男孩，此刻却苦涩得很。
  他僵硬地笑了笑，“没事，她有事不能来也没关系。”
  云朵微低着头，她看到自己黑漆漆的胳膊，比冷小北的还黑，真不该帮餐厅的外卖仔送外卖的，不然也不会晒得这么黑。
  她摸着胳膊，极其的不安，“学长，还有一点时间，不如到星巴克去喝杯咖啡？老大说让我代她请你吃饭的，就当是谢谢你介绍工作。”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最后也没成啊。去坐坐吧，我请你，谢谢你来送我。”
  “啊？不不不我请你……”
  冷小北一笑，“我哪好意思让女生请客啊，走吧，我请，给我点面子。”
  云朵紧张兮兮的跟在他后面走，这个少年的背影，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梦想。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火坑，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往里跳。
  云朵知道，冷小北每一次在网上联系她，都是因为小冬的事情，一听说小冬和叶柯闹不和，他竟然就这么赶回来了，回来连见面都没有好好见，就这么走了。
  说他傻，其实她也一样傻，明明知道他的难过和开心都是因为小冬，她却依然因为他开心而开心，因为他难过而难过。
  “学长，过段时间，我跟老大要去明业集团实习了，应该是叶柯安排的吧，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她。”
  冷小北点点头，“去明业实习的机会很难得，你们要好好把握，特别是你，要是毕业之后能留在明业工作，那就好了。”
  “恩，我会努力的，我早说了，跟着老大有肉吃，哈哈，对吧。”
  “对，她根本就不需要我为她介绍工作，叶柯会安排得很好。”
  云朵听着这话，心里觉得阵阵酸楚，“学长，其实叶柯真的对老大很好的，老大也时常跟我说她会好好珍惜眼前人，所以学长，有些事你别再执着了，不要追着前面不看你的人，你应该回头看看追着你的人。”
  冷小北怔怔地看着云朵，把云朵看得脸都红了，可是吧，这个晒黑的黑妞一点都看不出脸红，反而显得整张脸更加黑。
  “这话很有道理吧，嘿嘿，我在微博上看到的，现在人人都在玩微博。”
  冷小北一笑，“云朵，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在开导我，我没关系，真的。”
  云朵恳切地说：“学长，你别难过，老大也不是故意避着你的，你也看到叶柯的反应了，她是不想惹出不必要的误会，这对你也不好的。”
  “小冬有你这个朋友，是她的福气。”
  “呵呵，不，都是老大帮着我的。”
  冷小北喝了一口咖啡，淡定地说：“或许你不明白，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做点事情，她满足了，我就很开心，但若我的存在令她难受了，我就走开。”
  云朵默默地点点头，心里暗暗地嘀咕，我明白，我再明白不过了。
  广播里传来登机的声音，“由上海飞往悉尼的航班开始登机，请乘客们做好准备登机。”
  冷小北站起身，“到点了，我得进去了。”
  “哦哦，好，学长一路顺风。”
  冷小北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恩，你回去也注意安全，我走了，再见。”
  “再见……”云朵欲言又止，始终没有说出内心的话来，天知道她有多么羡慕小冬。老大啊老大，瞧你多幸福，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幸福就好了。
  小冬垂头丧气地回到公寓，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饮咕咚咕咚喝了许多，然后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把脚抬高架在茶几上，空调的凉风吹着脸，舒服极了。
  她反复想着母亲的事情，这个人是她的母亲，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上回因为高利贷找上叶家，搞得公公婆婆对她印象极差，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来一次了。
  还好叶柯没有跟她一起去，不然他肯定更加生气，说不定立刻把朱巧珍扫地出门都不一定。
  “喂，丫头，回家了还是还在你妈那里？”刚想到叶柯，叶柯的电话就来了。
  小冬拿着手机，听着叶柯的声音，心里格外踏实，“我回家了。”
  “哦，这么自觉啊，可是听你声音这么没精打采的，怎么了？
  “没怎么，天热的，干什么都没劲。老公，我挂了，我想睡觉去。”
  叶柯看了看时间，“怎么跟猪一样，这时候睡什么觉啊。”
  “困了啊，困了就睡，反正我有你养着，又不需要出去赚钱，我想睡就睡。”
  叶柯无语，小丫头倒是会利用他的话来反攻他了，“你这么闲，那我给你报几个学习班好了，瑜伽班、厨艺班、贤妻班……”
  “缺德不你，我要工作你捣乱，我要休息你又给我瞎忙活，你到底想怎么样？”
  “好好好，我不管，你爱干嘛就干嘛。”
  “老公你在哪里啊？”
  “厕所。”也只有在厕所，他才能这么畅快地给她打个电话，外面酒桌上可没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开口就是敬酒，一点意思都没有。
  “啊，你又便秘啦？要记得喝蜂蜜水啊。”
  “谁便秘了，不说了，我得出去了。”
  “恩，少喝点，我睡觉了。”
  “知道。”
  小冬终是没有告诉叶柯母亲又赌博的事情，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她在他面前已经很卑微了，她不想又叫他失望。自个儿的母亲，不应该由叶柯去担心着记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