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平校内星巴克里，何煊看着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两个人，“不行，我紧张。”
  李杭也不太想理他了，从上午开始就没个新词，他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正敲着键盘的人，人家就没从来理过。
  何煊的手伸过来抓住池彦的，池彦才抬起头看了眼何煊。
  池彦脸上架了副银框细边的眼镜，电脑的光折射在眼镜上。
  何煊蔫了，“那可是徐州当主评委，我看着他我就有点怂。”
  池彦好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他一点也不凶。”
  “我知道他不凶，但你不觉得他这种看上去和煦的人发起火来会更吓人吗？”
  “他为什么会发火？”池彦轻轻拿掉附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对啊，我就觉得我们准备得挺好，紧张什么，待会儿我还要叫我们的后援来看呢。”
  何煊奇怪什么后援，不解的看着李杭。
  池彦也停下手里打字的动作。
  “林念恩啊，之前我说咱们这是半开放式的，她感兴趣，我就让她来看了。”
  今天是答辩日，他们在下午第一场，从上午开始就一起在咖啡店里做最后的梳理和模拟。
  林念恩没课，中午洗了个澡回来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脸。
  韩书觉得蹊跷从床上探着头问她干什么去。
  林念恩往脸上扑着散粉定妆，她看着眼前的镜子说，“告别青春去。”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就好像是面对着那些过去舍不得扔掉的杂物，心里清楚知道不会再用到了，留着也只是白白放在角落里积灰，可就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告别。
  可以且有必要给自己一点时间纠结一下，反正就，最后一次了。
  林念恩按照李杭说的到了庆平A座教学楼报告厅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门口忙进忙出了。
  她也很轻易就看见了站在门口背对着自己的池彦，他正在和别人交谈。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白衬衣和黑西裤，更加挺拔出众了。
  这一刻林念恩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年，她其实看到的都是他的背影。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她真的对他一无所知。
  池彦和学长说完话感觉到身后有人走近，他回过头。
  一个最近在他生活里出现很多次的女孩向他走来。
  “不会打扰你们吧。”林念恩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不会。”池彦笑着摇摇头。
  “他们在里面准备着，进去吧。”
  报告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看出来有不少是观众，因为答辩的队伍基本都穿着正装。
  林念恩跟着池彦走进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厅里多了些私语声。
  李杭和何煊站在前排座位走道上，看上去就很紧张的样子。
  林念恩给他们打了个气就自己坐到内侧座位上去了，很快她的身旁也坐下了一男一女。
  正门有老师模样的人进来之后，整个报告厅瞬间安静下来。
  “徐院来了。”她听着身旁的女孩说。
  林念恩看着刚刚进来坐在第一排评委席中间的人，能看见桌牌上的字，徐州。
  原来这就是徐州教授，饶是林念恩一文科生也有所耳闻。
  国内数学届的大拿，庆平理学院院长，是虽然只有四十岁但百度百科却有很多行的数学家。
  林念恩屏息，她觉得自己赚到了。
  还有五分钟开始，李杭他们已经在讲台上调试ppt了，池彦正把手里的一些册子依次递给评委老师。
  “听说这俩不知道是学什么的。”林念恩听着和她隔着一个座位的男生说，她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被推了国一肯定有两把刷子的。”身旁的女生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
  “其他不知道，运气好是真的，能跟着池神蹭。”
  林念恩皱了皱眉，听个答辩怎么像在电影院里，还带着观众点评的，她想要单人的收听耳麦了。
  好在不久答辩就正式开始了。
  林念恩有些意外，主讲人是何煊。
  他对着ppt进行了十分钟的主讲内容，有关于选题的论述的分析都很流畅，语速和音量也控制得很好。
  “背得倒挺好。”身边的男生又开口了，口气自然不是真的夸奖，嘲讽意味很浓重。
  林念恩心里很想给他一拳。
  前排有老师开始提问了，先提问的是一个声音听上去很温柔的女老师。
  “准备得很充分，我刚刚看了你们其中有两位是生物专业的，但你们选的题是b组物理的优化题，我想听听你们的分工。”绵中见血。
  他们之前把所有预设的问题分了工，李杭很自然地拿起了话筒。
  “队长和我负责建模和编程，何煊同学负责论文写作，一些创新或者疑问点都是叁个人共同提出解决的。”
  观众席里有不少就是来看池彦这组答辩的，而到现在为止池彦一句话还没说，他们听见李杭的话或多或少发出了些很细微的声音，借此来表达自己细微但其实没有任何根据的小意见。
  评审第一排最左侧有一个胖胖的男老师也发出了这种声音，他的声音被麦克风放的有点大。
  态度表现的很鲜明，就因为池彦大名在外，他就作出了李杭和何煊是来蹭奖的判断。
  “那你来讲讲你第一二问的建模过程，怎么搞的优化点。”语气听起来就极其不善了。
  林念恩看着李杭脸上也没了礼貌的微笑，他低下头又抬起来很郑重地说了声好。
  她又看了眼池彦，他一直没什么表情，全程都很认真地听着他的队友讲话。
  李杭也穿着正装衬衣，他左手解开右手的袖口，微微卷了一下，走上讲台拿起了黑色的马克笔。
  他就在报告厅讲台上每个人都可以清晰可见的白板上，一字一字一行一行地写他的建模过程，边写边做讲解，精细到各种公式的推导，中间提到他和池彦反复的修改过程以及何煊通过作图来表示的物理过程时，话音落处，池彦就恰好把ppt调到他提到的图。
  林念恩一开始很认真地听着，但很快就听不懂了，最后所有的感受只凝聚成叁个字。
  帅爆了。
  在林念恩的视角下这绝对是李杭目前人生里的最高光时刻，真想给明屿嘉录下来。
  李杭讲完了之后，观众席里再没有那种声音了。
  胖胖的男老师也熄灭了声音，没再提问。
  “你们组第四问做的很漂亮啊，很多选b组的这一问都没思路。”真诚的夸奖来自于第一排和徐州坐在一起的一位老教授。
  林念恩的炽热眼神追逐着池彦举起话筒，这题是他来回答。
  他仔细讲述着第四问的简化思路和他们的创新点，与此同时大脑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想着已经过去几天的比赛。
  池彦记得很清楚，比赛最后一天的下午他们叁个还在不断的推翻、改进第四问的模型，当时何煊片刻不停地修改论文的细节格式，李杭眼下的乌青尤其明显，眉毛一直皱着，但他们眼睛还是很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文字和数据。
  池彦对于刚入学时候参加比赛的记忆非常模糊了，那时他也投入，但他的眼睛是暗的。
  他更多的是机械地让自己陷入一种忙碌的模式，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太对劲，但他以为把那些都做到极致自己就会对劲了，他那时候也做到最好了，外界夸奖的声音还是像以往一样。
  可他倒下了。
  这次完全不一样，因为他明确知道自己的眼睛这次是亮的。
  比完赛他和李杭何煊睡倒在机房的沙发上，原来他也是可以累的，原来他也是可以累得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听完池彦精密有条理的推导过程，老教授点了点头，他侧头问徐州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徐州对着话筒嗯了几声，好像是酝酿着说什么。
  林念恩扫了眼台上的叁人，何煊的手又攥在一起了。
  她没忍住笑了笑，又偷偷扫了眼池彦，谁知道这一眼居然和他对视了。
  林念恩立马错开了视线，她脸有点热。
  过了会儿，她又不经意看了眼他，他带着浅浅的笑意。
  徐州酝酿的话是让何煊的手舒展开的话，在答辩末尾了，他突然问何煊是不是看了不少历年优秀论文。
  何煊条件反射地点点头。
  “写的很好啊，图做的也很好。”徐州笑着对何煊说。
  何煊肉眼看见的停滞了呼吸。
  “最后了，我就插些题外话。”徐州语气很轻松。
  “上午答辩的队伍里也有一个所谓非专业的，那个小男孩是学日语的，和你们一样热爱编程建模，他答辩的时候，也和你们开始一样被很多杂音围绕着，可惜的是他没扛过去。”
  “然后我就会想到我自己，我也感受过这些声音，因为我刚上学那会儿没考好调剂去学了俄语。”
  “那时候我去数学系蹭课，你们教授还让我乖乖回去学俄语。”
  徐州身旁的老教授面色微红轻轻咳嗽了一下。
  “但当年我很幸运遇到了一个伙伴，她是数学天才，是专业里的专业，组队做课题的时候也只有她唯一愿意和我一组，我那时问她不会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吗。”
  “她说的话我今天想送给在座的所有人。”
  报告厅里百十来人此刻浑若一人般静默地聆听着。
  徐州望向了站在台上的池彦，看着那双和故人相似的眼睛。
  池彦也看着他。
  “
  “所有的热爱，只要是热爱本身，就永远值得歌颂。”
  当年池予手中不停地写着草稿，她抬起头很郑重地回答了徐州的问题。
  但也只郑重了一秒。
  “徐州同志，剩下的就是你的活了，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了。”
  说完池予把草稿丢给徐州就飞奔去了楼下。
  不经意留下的一句话给徐州支撑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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