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生 第45节
作者:
柳满坡 更新:2021-06-20 22:54 字数:4184
姜翼似也在看祝微星,可惜吐出的烟圈很快朦胧了他的视线落点,隐约从人转到了楼下残留的一滩滩黄灰印。
“今天也热闹,”姜翼评价,被当蛇蝎猛兽,他语气很无所谓,轻点在栏杆上的手指反而能看得出心情很好,“有这闲工夫去扫,干点什么不好。”
“因为我无聊。”祝微星语气微扬,话说得比平时多了份人情味。进屋时还踩了下步子,不过一秒又退回,冷冰冰地留下句“早上好”才回房间。
姜翼的视线追在他身后,须臾,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脾气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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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微星中午迷糊着在摊上打了个小盹儿,掐着点去上课,到教室时引得陈周不满,一整节都没搭理他。打铃前一分钟却像模像样开始回课,点了才布置一周的《加沃特舞曲》让祝微星吹。
开学一个多月来,祝微星日日琐事缠身,但一天都没落下基本功。无论再晚必到废地报道,两到三小时练习逃不了,摆摊闲暇也是曲不离口笛不离手。搞得渔舟街人人都知奶铺小老板要当音乐家。
他的笛头发音已稳,肌肉记忆也有复苏趋势,只技巧仍时好时坏,这个没法走捷径,只能硬练。优点是祝微星自己也发现,他对曲子的理解还不错,曲谱基本都熟,吹得时候省了不少麻烦。
但在挑刺的陈周眼里仍是处处不如意,气不足,长音不长,吐音没力,教他就是浪费时间。
祝微星明白他意思,训他的时候不关门,课间走廊往来学生都能瞧着这景象,既能显示陈老师舍却休息指导学生的奉献精神,又能让垃圾水平的祝微星在人前出丑,挫他锐气。
好在祝微星对这苛待习以为常,能偷师到正统方法已算知足,换不了老师,没能力另找,可学多少就学多少吧。
在陈周假惺惺的目光里祝微星慢慢将这首《加沃特》吹了下来,虽节奏单调,技术浅显,但他吹得认真工整,短短两个月能达到这范围实属不易,加之形体优美,情绪饱满,视觉上给人极大享受,一点不像个初学者般小家子气。不仅一边的陆小爱投来惊讶赞许,说他进步神速,门外不少路人行过目光也带欣赏,让陈周算盘落空。
陈老师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应付了事,毫无灵气” 作为批判结语,罚祝微星留下把这曲子吹十遍再走,自己摔门而去。
十遍就十遍,能光明正大霸占小教室,祝微星求之不得,待陆小爱走后,祝微星不厌其烦地练了起来。
窗外是文锦繁花,窗内是清袅谐曲,从盛阳高挂练到暮色袭空,祝微星沉浸于曲乐之中,丝毫不知自己站在那处,在多少人眼里,已成了碧云晞景中的一幕丽色。
吹完最后一遍,竟听见轻轻掌声。
祝微星吓了一跳,抬头见一人夹着书靠在门边,像听了很久一样。
“宣老师?”祝微星讶异。
这人正是教授祝微星富贵电音课的富贵老师宣琅。
宣老师笑眯眯的夸奖:“吹得很好呀,吹得很好呀。”
祝微星谦虚:“我基础差,还在练。”
宣老师继续笑:“学了多久?”
祝微星犹豫了下:“以前有点基础,中间断了,现在重新捡起刚努力了两个月。”
宣老师颔首:“知道努力很好,如果我的课也能那么努力就更好啦。”
祝微星略尬,明白自己对电音的不热衷被看出了几分:“我会的……”
又见宣老师放在谱架上的书是一本肖邦练习曲,祝微星意外他是来教授钢琴的?
“嗯哼,”宣老师看出他疑惑,寻到椅子便懒洋洋瘫上去后道,“钢琴系的秦老师病了,我给他代两节,都是晚上的课,以后要常用这教室。”
说代课就代课?看来宣老师的钢琴不一般。其实也对,不少电音大佬本就对各种乐器都有涉猎。
祝微星佩服:“老师辛苦。”
清理长笛收拾东西又忙了十分钟,宣老师也不催,就在一旁看了十分钟。
祝微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
宣老师眼睛弯弯,表情坦然:“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这话说得突兀唐突,与宣老师平日表现出的谈吐风度微微不搭,要换个身份换个人,怕会引起些不必要的误会。但祝微星发现老师眼中满是真诚,甚至带着瞬间的悲伤与怀念。
“老师的朋友?”祝微星忍不住问。
“不算……”宣老师摇头,话落又径自笑开,带些自嘲与遗憾,“其实也不是很像,长相完全不同。是我眼花,给祝同学道个歉。”
他那失落口气,让祝微星不知如何接口,提着笛盒进退不得。
还是宣琅自己迅速缓解尴尬,撑着头,转眼又回到了平日里的闲散模样,点点祝微星的乐器,真心夸奖道,“技巧和基本功欠缺,但乐感和节奏感出乎意料得好,你对曲子很有理解,让我意外。好在长笛不像钢琴和其他弦乐,没十年没成果,长笛回报算很快,如果你有心,不需多少时间,应该能追上大部分人进度,超过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想了想又道,“你的颤音需加强,明显肺活量不够,有时间的话多做做有氧运动,跑步或游泳。”
祝微星自从捡回技能,一直受到的都是奚落看轻,也就龙龙一个小粉丝不吝鼓励,天天给他打call。现在能从专业人士的口中听见这样的指导与肯定,无异于一剂强心针。
“谢谢宣老师。”祝微星真心道。
宣琅微笑着目送学生离开,待人走出很远都没收回目光,
须臾,忽然诗性大发,对着空空如也的室内低低呢喃了两句:“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
第51章 你叫什么?
被陈周这么一留, 祝微星离校的时间比平日晚了一小时。骑着他的银色淑女车从u艺出来时赶巧在红绿灯口遇到几个熟人。
正是土匪军团,他们也骑车等在路口,姜翼当先, 身后一波身条结实的青壮年小伙, 浩浩荡荡快二十个, 声势唬人。
祝微星杵他们边上就跟芦苇杆子落进了玉米地,细瘦得风吹即倒,不盈一握。
但身形上的弱势却在气质上弥补了回来。祝微星眉清目朗,姿态优逸大方, 哪怕推了辆女式自行车都一点不显羸弱娇柔,气势甚至压过不少壮汉, 见管晓良等人看来, 轻轻点头算是招呼。
管晓良笑嘻嘻问他:“放学了吗?”
祝微星:“嗯。”
管晓良提出邀请:“今天我生日,正打算和兄弟们刷个排挡,一起来?”
祝微星往那儿一站就有人注意到他, 再听管晓良一说,瞧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从那条街来,还是这模样,不用猜,十有八、九是u艺学生。他们这些糙汉广交天下朋友, 唯独和u艺的艺术家泾渭分明。也没深仇大恨,就是祖上养成了习惯, 自古以来u艺对体院精神鄙夷,体院对u艺体能碾压, 男女间偶而能擦点小火花, 男男间只有擦出火气。虽这两年u体出了姜翼这异类,两校把对方当傻逼的平衡状态正摇摇欲坠, 但往日见面能不言就不言,能当看不见就看不见。
所以在那么多兄弟面前,u体的管晓良自然地对u艺一小男生做出邀请,还是纯自己人的局,不能不让人惊讶。加之姜翼就在一边,就算管晓良是寿星,也不能不看他脸色。
有趣的是姜翼没说话,脸上也没不耐不爽,只踩着脚踏默默看着,仿佛也在等那男生回答。
那男生接到邀约,却爽快摇头。
“不去,我要回家练笛子。”连借口都不找,直接给拒了。
管晓良竟也不恼,爽利一笑:“行。”
灯已跳绿,一行人本该继续往前,结果管晓良没动,还是老原因,因为他发现姜翼没动。
姜翼撑着脚踏车,忽然问管晓良:“离我们弄堂最近的那间破高中叫什么?”
管晓良莫名,想了想回道:“白……呃,白鸽高中。”名字够傻,让人有印象。
姜翼又回头,在身后一群壮汉里扫了圈,问:“谁说过自己高中是这学校?”
大家伙儿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一分钟后有人站出来。
“翼哥,我说起过,高中在白鸽上的……”对方紧张举手,不是别人,正是上回邀请姜翼去生日趴未果的小迷弟,没想到会通过这种方式被偶像点名。
“这学校体特生不少,我们院里至少两位数。”管晓良道,忽而想起什么,猛地望向姜翼。
“你们学校前两年有没有出过跳楼事故?”姜翼问那小迷弟。余光里祝微星的身影明显一怔。
“啊?”小迷弟懵逼,“跳楼?我不记……等等,好像有一个。”
“跟他说说。”姜翼下巴朝祝微星的方向抬了抬。
小迷弟摸不着头脑,但听话的努力回忆:“就是……有那么个人,呃,两年前在我高三时,跳楼了,学校说是压力太大。”
祝微星没想到姜翼真会出手帮自己打听,雷厉风行到也不挑场所的在大马路上就找人问了起来。
但机会上门,祝微星不会不把握:“他叫什么?”
“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好像是姓孟。”
“你确定?”
小迷弟点头:“我们全校为此停课三天开展座谈会,怕学生学习压力大,心理也出问题,要给所有人舒压。一开始没说出事学生的名字,但同年级的,时间久了自然瞒不住。”
“没有什么校园霸凌事件引发吗?”祝微星严肃求证。
小迷弟被他看得忽然脸红,呆了下才摇头:“如果搞得要跳楼,警察肯定要查吧,但我印象里没有,或许不在校内霸凌,在校外?”
祝微星又问:“那你认识……一个叫付威的吗?”马庆、孟济、付威都是一个高中的,这人或许也听说过。
小迷弟又想了良久:“好像……打过照面,是不是很矮,但家里很有钱那个?没很熟,毕业后就没见过。”
“付威班上的人呢?”
小迷弟点头:“这我认识,他好像是四班的,我好哥们儿也是。”
祝微星踌躇,正想怎么委婉礼貌的希望对方能帮忙了解下。
那头的小土匪直接对小迷弟道:“把你哥们电话发过来。”说完,眉尾挑衅地对祝微星挑了挑。
祝微星福至心灵,给了个“我知道我承情”的眼神。没出声,很隐蔽,但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只觉他俩这无言交流莫名比口头往来更显默契亲昵。
这男生不止和他们蓝毛哥有交情,和老姜更是关系匪浅?
一个u艺的?
男的?
和他们翅翅哥?
稀奇。
那边姜翼问话结束已一脚当先骑了出去,怎么忽然停下,就怎么忽然离开,说不出得随心所欲。
众人却都习惯他这直情径行,又听话又顺从,姜翼一走,纷纷小鸭一样鱼贯随后,全员猛男乖巧jpg。
只有土匪军团几人瞧瞧祝微星,彼此交换了个深意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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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餐铺搞了个饼加奶一起买打八折还送一个小蛋糕的促销,沈叔的饼在反复改良后达到了极高的市场契合度,生意直接爆了。冗长的队伍在牛奶摊前打了两个转都站不下,祝微星一直忙到快九点才歇口气,拜托沈叔特意做了个加料加量的给某人留下,却又没见对方出现。
怕再浪费,祝微星只能请沈叔帮忙顾摊,自己带着饼回了弄堂。
昨夜睡前祝微星没见姜翼回来,早上渔舟街也没瞧见土匪军团任何一人,可能昨天的生日会闹晚了。就是不知这会小土匪是在家,还是去了学校?
到了弄堂口,发现前面屋檐下坐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晒太阳,她两手绑着石膏,只腿脚能动。腿上的毯子滑到地上,老太太就一人在哪儿,急得想捡,又力不从心,只着急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