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罗晋勇全市头号重点小学。虽然很久之后他才知道,父母为此找了很多关系,还缴了十万赞助费,但是他没有因此感谢父母,因为从这一天开始,他得跟那些比他大的同学竞争。
  四年之后,罗晋勇被全市头号重点初中破格录取。这次,父母没有缴赞助费,因为罗晋勇在市里举行的升学考试中名列第二,还有小学奥数竞赛一等奖、钢琴十级、围棋专业八段等等奖状与证书。
  亲戚朋友都说罗晋勇是天才,但是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在这些成绩的背后,是四年如一日,以各种各样的学习为主旋律的枯燥生活。小学的四年里,只有遂属于罗晋勇,即每年除夕夜到大年初一下午。其余时间,罗晋勇都被严格的作息制度禁锢着,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做每件事花多少时间,甚至连吃饭、盥洗、解手等等日常生活都有严格安排。
  此时的罗晋勇并不怨恨父母,因为他觉得所有孩子都跟他一样。
  接下来的四年,罗晋勇过着相同的生活,只是学习变得更加繁重。
  高考那年,罗晋勇产生了怀疑。
  起因,与一个女同学有关。
  在班上,罗晋勇绝对是个异类,有同学却没有朋友,有同桌却没有哥们,没有哪个同学愿意跟他交往,他也很少跟同学交往。虽然他是学习委员,但是很少参加班里的活动,也很少帮助其他同学。
  直到一名叫江珊珊的女同学来到他们班上,成了罗晋勇的同桌。
  江珊珊的情况很特殊,虽然她一直跟随父母住在北京,在北京上学,但是户口没有迁入北京,所以按照政策,她必须在高考前回到户口所在地。她成了插班生,也成了罗晋勇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按照班主任安排,罗晋勇负责帮助江珊珊。
  这个安排合情合理,因为罗晋勇已经在上学期期末的全国数学与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一等奖,意味着他不但不需要参加全国统一高考,还会被清华、北大等全国最好的大学破格录取。
  在高三下学期,罗晋勇是全班最轻松的一个。
  江珊珊并不笨,还非常聪明,只是跟罗晋勇所在的县级市相比,北京的中学都不大在乎学生的成绩。
  在罗晋勇的帮助下,江珊珊的学习成绩进步神速。
  几个月下来,罗晋勇对这个比他大了五岁的女同学产生了好感,江珊珊也对聪慧过人的罗晋勇很有好感。
  别忘了,罗晋勇才十三岁,刚刚青春期。
  “她很漂亮?”
  “当时觉得很漂亮,大概是她从北京带回来的那些衣服很特别吧,而且大城市的女孩子更懂得打扮。”罗晋勇笑了笑,说道,“现在想起来,也就很一般,不但脸上有很多雀斑,还有点胖。”
  “然后呢?”楚天疆追问了一句。
  “高考前一个月的某个晚上,我老爸带我去江珊珊家里,跟江珊珊的父亲吵了一架,要江珊珊不要再缠着我。”
  “什么?”
  罗晋勇苦笑了起来,说道:“虽然我当时隐约有那么点感觉,但是我跟江珊珊的关系无非是在课余的时候给她讲解一些比较深奥碘目,帮她温习老师上课时讲的内容,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你们牵过手,亲吻过,或者是做过……”
  “没有牵手,她亲过我,但是没有做那些事。”罗晋勇很是老实,说道,“老楚,你在刚刚长毛的年龄,做过那种事?”
  “得了吧,我那时候纯洁得很,连女同学的手都没碰过。”楚天疆笑了起来,说道,“然后呢?”
  “这件事之后,我再没为江珊珊辅导功课,她的成绩也就一落千丈。”
  “没了?”
  “她的高考成绩很一般,听说进了一所专科学校,毕业后到北京漂了两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加上父母工作调动,也就离开了北京。几年前听高中同学说,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三个孩子的妈!?”
  “听说嫁给了一个暴发户,家里挺有钱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这就是你的初恋?”
  “恋个屁,你会跟比你大五岁的初恋吗?”
  这件事情之后,罗晋勇对父母的怀疑变成了叛逆。不久之后,他收到了清华大学少年班的录取通知书。离开生活了十三年的小县城,来到繁华的大都市,罗晋勇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年,你没有跟家里联系过?”
  “每个月打一次电话,有的时候忘了,也就算了。”罗晋勇叹了口气,说道,“这两年太忙,也就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
  “你老爸老妈没给你打过电话?”
  罗晋勇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老楚,你是调查户口的,还是审查政治背景的?”张小刚看了出来,罗晋勇的情绪已经有所好转。“开始,我跟教授说了。等行星防御理事会的事情了结,我们就去日本,包下一家温泉旅馆,什么事都不做,让几十个日本娘们服侍我们,轻轻松松的住上一个月,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这个可以有。”
  “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快到美军基地了。”
  “行,就聊到这吧,有事情再联系。”
  “好,等事情了结了,我们到日本碰头。”
  通信结束,屏幕自动关闭。
  “还想喝酒吗?”张小刚拿起烟盒,才发现已经空了。
  “现在不想,不过你那还有的话,等下送几瓶过来。”罗晋勇站了起来,“到时候,不管是庆祝胜利、还是最后疯狂,都用得着。”
  “没问题,我让人送一箱过来。”
  “你想灌死我?”
  “如果是最后疯狂,醉死总比受活罪好,对吧?”
  “放屁,在去日本泡温泉之前,我还不想死呢。”
  “现在有信心了?”
  “没有。”罗晋勇笑了笑,说道,“但是没有信心,不等于什么都不做。只要我们没有放弃,那就有希望,哪怕极为渺茫。如果我们什么多不做,那就是坐以待毙,连最渺茫的希望都没有。”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
  “早就想明白了,只是开始无法接受。”
  张小刚拍了拍罗晋勇的肩膀。“行,现在准备做什么?”
  “如果必然有人倒霉,我希望不是我们。”罗晋勇揉了揉额头,说道,“我需要后羿项目的一些资料,与直接干预权。”
  “为什么?”
  “我们只有一次拦截集会,绝对不能失手。如果能够通过优化控制程序来提高超级核弹头的投掷精度,拦截成功的概率将大大提高。”罗晋勇长出口气,说道,“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开工。”
  “没问题,我马上把你需要的东西送过来。”张小刚没多罗嗦,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把罗晋勇需要的东西带过来。虽然干预后羿项目可以通过远程遥控实现,但是启动专用的保密通信线路,需要硬件解密设备。
  “还有……”
  “什么?”
  “带几包烟回来。”
  张小刚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罗晋勇的办公室。
  十多分钟后,他就带着只有钥匙扣大小的硬件解密设备与一条香烟赶了回来。
  罗晋勇说做就做,一点都不马虎。
  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又不想参加争吵不休的总参谋长会议,所以张小刚留了下来,等待罗晋勇完成工作。
  两个小时后,在张小刚抽完半包烟时,罗晋勇终于长舒了口气。
  “怎么样?”张小刚走了过去,替罗晋勇点上烟。这两个小时里,罗晋勇一直在计算机前忙碌着,连抽烟的空闲都没有。
  “差不多了,幸好在设计神箭火箭时留有安全冗量,而且小行星只是解体,碎片的速度没有提高。”罗晋勇抽了几口烟,又说道,“只要不出故障,拦截概率能提高一倍,只是仍然没有绝对把握。”
  “尽人事,听天命。”
  “也只能这样了。”
  张小刚拿来一瓶二锅头,说道:“现在喝,还是等下再喝?”
  “先来一杯,一小杯就够了。”
  “饿了?”
  “不是饿,是累,身心疲惫。”罗晋勇叹了口气,说道,“两年来我们做的所有努力、付出的所有代价,马上就能见到结果了。”
  “还想江珊珊吗?”张小刚倒上两杯酒。
  罗晋勇愣了一下,说道:“放屁,如果不是你们提到,我根本不会想起以前的事。”
  “得了,跟你开个玩笑,让你振奋起来。”张小刚把一只酒杯递到罗晋勇手上,“就算是提前庆功。”
  “如果结果恰好相反呢?”
  “那就算提前疯狂吧。”张小刚笑了笑,说道,“想开点,至少我们比其他人提前开始享受生命的最后时光。”
  罗晋勇也笑了笑,与张小刚干杯之后,举杯一饮而尽。
  此时,已是北京时间九月一日下午五点二十五分,2014x1小行星解体后生成的碎片离地球只有三百万公里了。再过十五分钟,勇气行动就将开始,上千枚超级核弹头将同时从近地轨道的空间站上发射。
  拦截区域距离地球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万公里之间。核弹头与碎片的相对速度高达每秒七百公里,拦截的时间窗口只有二百八十五秒。在这短短的四分四十五秒过去之后,人类的命运可能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生存,还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