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打趣完，对视一眼，二人都忍不住，偏头笑了起来。
  颜回笑起来很漂亮，那双自带桃花的眼睛弯弯的，唇畔微翘，实在好看。
  陆见深想起在小镇时将她带回陆家，最初是他在照顾颜回。
  但不知从何时起，反而是颜回照顾他更多，饮食起居，不微不至。
  那种恨不得放在心尖上捧着的温暖适意，柳眉没给过他，陆添海更没给过。
  但颜回给了他，在她自己都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给他给的毫无保留。
  越想越是心中悸动，看着那弯弯勾起的唇角，忍不住低头在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这一下亲完，两人都怔了。
  时间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颜回睁大眼睛看着他，身体像被定格。
  陆见深相当尴尬。
  若是原来亲个额头并不算什么，但在彼此若有似无的心动之后，这种亲昵就变得……暧昧。
  由其他一只胳膊还搂着颜回的腰。
  意识到这点后，陆见深忙松开手，转而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我先去……洗澡。”
  话落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进了浴室。
  一进门，薰衣草清淡却不腻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浴缸中水波澄澈，映着上面暖色灯光，水面上甚至还飘了几片紫色花瓣。
  陆见深哭笑不得的脱掉衣服，进了浴缸。
  温度刚好的水没过身体，蒸腾出一种舒适的暖气。
  脑中浮现那天在旧楼时涌出的假设——如果颜回不是陆程女儿……
  或许在他弄清楚这个假设之前，精神已经背叛身体，不由自主的……先一步动了心。
  ……
  陆添海出事这件事发生突然，尚不明朗，警方又将案子严格保密。
  陆见深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查证询问，大概拼凑出陆添海被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仲城一大早就过来蹭饭，陆见深便将自己知道的简略说给他和颜回听。
  “起因是有人匿名举报陆氏偷税漏税、商业欺诈，为了利益竞争蓄意杀人，其中有陆解被枪击时的录音，似乎还有证人，总之是证据确凿。”
  陆见深将颜回准备的肉松倒进粥里，“陆添海一早在公司办公室被抓，他在警队内部一直颇有人脉，但明显事先对这件事毫不知情，要么是埋的眼线权力消息涉及不到，要么是……”
  “叛变了！”仲城一拍桌子。
  “恩。”陆见深勺子在粥碗里搅了搅。
  “你这些消息都是哪里得到的?”仲城随手抓起一个包子。
  “李完，还有几个曾经有过交情的警察，他们朋友，朋友的朋友。”陆见深道，“说到底警局之间关系，都绕不出那个圈，互相问问总会打听到一些。”
  “你真能。”仲城竖起大拇指。
  对这些，他也不是没打听过，只有问过李完和两个民警都不了解内幕后，就放弃了。
  他怎么忘了还可以动员警察的朋友，朋友的朋友。
  是么，说到底，百分之九十警察都是警校毕业的，不是同窗就是同校的，很容易攀上关系。
  “李完说市局在查胜大地产当年的案子，已经有确实证剧证明陆添海为了商业竞争买凶杀人打击对手，人证物证都有。”
  陆见深在仲城的魔爪下抢了一个玉米馅的包子放在颜回盘子里，继续道，“他窝藏了在逃杀人犯曾烈，以胁助曾烈出国避难为诱铒，派遣曾烈去香墅湾新开楼盘无差别杀人，造成惨案。”
  “真是他做的?”仲城简直不敢相信，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盯上的包子被抢走。
  “恩。”陆见深点了点头，“不算别的案子，光这一件，就足够死刑，陆添海这次毫无回转余地。”
  “你们陆家……就这么完了?”仲城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和陆见深对陆添海都没什么好感，自然谈不上同情。
  但是，陆添海，明明几个月前还是s市媒体吹捧的慈善家，却只在这么短的时间，翻天覆地，变成如今的样子。
  他有点不敢相信那个脾气暴躁的变态老头子就这么倒台了。
  陆程有这么厉害?
  虽然从陆忧忧的案子发生到现在，时间已经相当不短，但能步步为营从身边下手，一路扳倒陆添海，陆程的城府和算计还真是……到了令人生畏的程度。
  “事情完没完，还得看陆程够不够”陆见深刚准备答这句话，放在桌角的手机响了起来。
  颜回拿过来递给他。
  “陆少，陆添海逃了！”陆见深接起电话，李完急匆匆道。
  陆见深微怔，重复道，“逃了?”
  “对，逃了。”李完道，“因为案子涉嫌商业欺诈，胜大地产的案子审完犯人需要移交，在押送途中的天桥上发生车祸，肇事司机和被追尾的车主们打了起来，押送的人在混乱中一个不留神，陆添海就不见了。”
  陆见深通话声音不小，旁边的颜回和对面仲城都听到李完的话。
  仲城一把将电话抢了过去，“我说你们警察也太菜了，押送个人还能跑了?”
  “没办法，车祸斗殴突然发生，警察也不能拿枪扫射老百姓吧?谁都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种乱子。”李完无奈道，“我也是才听说这件事，警方已经在全力追捕了，知道你和陆少都对这事上心，我百忙之中抽空打个电话告诉你们一声，不说了，我要去忙了。”
  话落不等仲城回答就挂了电话。
  仲城盯着电话怔了几秒，抬头看看陆见深，又看看颜回，笑了，“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看这老姜也还是挺辣啊！”
  “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陆见深慢悠悠舀了勺粥送进嘴里，眸色渐深。
  ……
  陆添海逃走，对陆程来说可能是件头痛的事。
  二人狗咬狗，陆见深与颜回处在漩涡之外，倒是少了之前惹怒陆添海之后的担忧。
  这天，被仲城强拉着去打保龄球，出球馆的时候时间晚了些，陆见深就没去学校接颜回。
  他直接开车回仲城的公寓，刚好在小区大门外面的主路上遇见了背着书包匆匆跑过的颜回。
  “颜回。”陆见深停车降下车窗。
  颜回停下，转头见是他，快步跑到车前，拉开车门上了车。
  正值盛夏，颜回一路跑，脸色是运动过后的红润，额头汗湿的长发贴在鬓边。
  陆见深轻轻帮她拨到耳后，“什么事跑这么急?”
  “我……”颜回犹豫的咬了咬下唇，回头从车后视镜中往后面看了一眼，“我觉得……好像有人跟踪我。”
  陆见深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跟着她往后看，“谁?从哪里开始跟踪的?看清了吗?”
  “在学校的时候，公交车站的后面有一个胡同，我等车的时候觉得后面有人看我，我回头的时候发现胡同有人影闪过，只看到一个背影。”
  颜回道，“等我跑到胡同去看，里面已经没人了，我没再往里面走，我怕是诱饵什么的。”
  毕竟那条胡同经过的人少，有过上次被温故在墓地迷晕的经验后，她变得比以前警惕多了。
  当时和温故一起去墓地，是因为她潜意识觉得那个“陆依铭”对她没有敌意，不像是会伤害她的样子。
  但诚然很多事知人知面不知心，直觉有时候也不准确。
  “其实前天放学我就遇见过一次，也是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颜回犹豫之后扔出另一个坦白。
  前天，陆见深被仲城强拉着去攀岩，没来得及去学校接颜回，颜回也是自己坐公交回来的。
  如果是一次还可以说是过于警惕弄错，两次，以颜回的判断力来说，绝对不会弄错。
  陆见深觉得自己还是太轻忽了，自作聪明的认为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便认为他与颜回不再有危险。
  万一猜的是错的呢?
  万一只是陆程的缓兵之计呢?
  “明天放学我在暗处跟着你。”陆见深将书包从颜回肩膀上卸下来。
  “也可能是我精神紧张弄错了。”颜回不确实的说，“我只是有那种感觉，但没真的看到什么人。”
  “不会，我相信你的直觉。”陆见深道。
  ……
  隔天放学，陆见深开车隐在暗处，从校门口跟着颜回一路到家。
  因为公交车上很难分辩是不是有人图谋不轨，颜回为此特意步行。
  从学校到家，四十分钟时间，一路上一个形迹可疑的人都没有。
  反倒是颜回出了一身的汗。
  回到家，将书包放在沙发上，颜回皱眉道，“可能真是我弄错了。”
  “有人跟踪也不会每天都跟，太容易被发现，我之前派去跟踪陆程的那些人也都是挑时间跟的，就是这样也还是被陆程发现了。”
  陆见深道，说完去浴室拿了毛巾，回来给颜回擦脸。
  “明天你照常做公交，我不开车，步行跟着你。”
  “恩。”颜回没有推拒。
  如果真的有什么人不安好心，事关她的安全但更重要是小叔的安全，必需慎重一些。
  第二天下午，陆见深比颜回放学时间稍早一些打车去了学校。
  校门往右边一百米左右是公交站，公交站旁边有个胡同，胡同对面是个冷饮店。
  陆见深进冷饮店，随便点了两杯喝的，选了靠窗位置坐下。
  明如镜的落地窗，能将街对面看的一清二楚，街上来往的车辆，走进小胡同的人。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胡同前的街道上。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影下车，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是陆程。
  陆见深颇为意外。
  他不是没怀疑过跟踪事件是陆程搞的鬼，只是没想到这么不需要技术含量的事，陆程会亲自出马。
  只见街对面，打开后备箱的陆程很快从里面搬出一个轮椅，推到副驾驶车门处。
  因为车身挡着，陆见深看不真切，干脆起身出了店门。
  街对面，陆程已经将一个男人抱上了轮椅，而后微微俯身，在那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
  那男人下半身和轮椅被车头挡住，只露出上半身的白色t恤和一半侧颜，陆见深注意他右眼上带着的黑色眼罩。
  这时，学校下课铃响，大门打开。
  很快就有学生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
  陆程往校门处看了一眼，便推着那个男人进了胡同。
  侧影转变为背影，往里面推了大概几米的距离，陆程推着轮椅转了过来。
  陆见深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正脸，微微睁大眼睛。
  虽然带着眼罩，但有陆程在后面对比，完全不难看出，轮椅上男人的那张脸，与陆程一模一样。
  他快步走向街对面。
  ……
  “前天才看过，今天又来看她，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吃醋了。”陆见深从车右侧绕过去，来到二人身后时，听到陆程说道。
  他俯身凑近轮椅上的男人，语气带着几分调笑口吻。
  那男人苍白带着几分病色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声音沙哑的辩驳，“别乱说。”
  “哎，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陆程低声笑了起来。
  陆见深从没见他这么温柔的笑过，那是真实的温柔，而不是如毒蛇吐信一般的假笑。
  很难想象陆程会对谁如此真诚。
  他站在胡同右侧，同时也是二人身后，陆程专心和轮椅上的男人说话，二人目光落在校门处，谁都没注意到他接近。
  陆见深开口叫了一声，“三哥。”
  陆程闻言转过头，看到他微有吃惊，但很快变成平时的从容假笑，“小弟，真是巧，怎么在这里碰到你?”
  说完又恍然大悟般自问自答，“哦，来接颜回放学的吧?真恩爱。”
  后面三个字，语气恶劣的加重。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用仅剩的左眼打量着陆见深，右手抓住搭在轮椅扶手上陆程的手，“哥，他是……”
  “陆见深。”陆程答道。
  陆轩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陆见深感觉到对方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不过他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轻轻瞟了眼陆程，“没认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陆轩，我该叫一声四哥吗?”
  “担当不起。”陆轩冷冷道。
  陆见深怔了怔。
  眼前的男人与陆程的脸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右眼上戴了眼罩，又偏瘦一些，气质偏冷淡，给人一种严肃又认真的感觉。
  他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是陆轩，因为这人还是少年时的照片。
  但他没想到，这人说话这么的……而且，似乎对他很有敌意。
  为什么？
  “小轩，别这么冷淡。”陆程笑了起来，两手搭在陆轩肩上，“我说过小颜回很喜欢他的，你讨厌也没用啊。”
  说完又抬头朝陆见深笑了笑，“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遇到了，就让我正式给小弟介绍一下。”
  他推着陆轩的轮椅往前了一步，“这位是颜回的父亲，我的弟弟，陆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