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行，去医院。”江耀北摸了摸糖糖的头，已经准备下车将糖糖放在后座了。林玥却开口道：“你若是要去医院的话，我就在下车了，你先回去吧。”
  江耀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林玥手已经去拉车门了，江耀北按了按钮，锁住了车门，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生气又愤怒：“随便你。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管你干什么！”
  江耀北让糖糖坐在了后座，然后便发动引擎，开车带她来到了最近的一个药店。他把车停在路边，林玥便推门下车了，而他和糖糖则留在车里。
  江耀北从车里看林玥走路的背影，她走的很慢，微微弯着腰，时不时地还扶着路边的树，才一点点地往药房里面走。她明明已经虚弱到那个地步了，却还是依然坚持着不让自己带她去医院。她现在，连自己的好意都不肯接受了吗？
  而后座的糖糖跪在软软的皮座上，趴在车窗上，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林玥。
  江耀北问她：“你妈妈，她，她经常生病吗？”
  后座的糖糖看着前面的江耀北，想了想，慢慢地点了一个头：“嗯。”
  “妈妈经常会疼。”糖糖低头小声说着。
  “为什么？”江耀北心里一跳。
  糖糖不说话了。
  江耀北停了几秒，又问她：“她疼的时候，你爸爸有没有照顾她？”
  糖糖依旧不说话。
  两人在车里沉默了一会，糖糖突然说道：“我不喜欢爸爸。我也不喜欢你问他。”
  江耀北有点惊讶：“为什么不喜欢你爸爸？”
  糖糖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好，她的小脸紧紧地皱在一起，说着说着就哭了一起：“因为妈妈就是因为爸爸才会疼。爸爸总是打妈妈。”
  糖糖的这一句话，无疑是在江耀北的脑内猛然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他感觉自己的思绪被轰得四分五裂。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甚至希望糖糖说的，跟自己想的，也许不是一个意思。但是很快，糖糖接下来的话语，就打破了他这个想法。
  “爸爸很坏！”糖糖大声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爸爸每次见到妈妈，就要打她。妈妈的头都流血了，他还是要打妈妈。爸爸最坏，我不喜欢他！我也不要跟他走！”
  糖糖嚎啕大哭，不远处从药房里买完药的林玥回来，听见车里糖糖的哭声，忙去拉后座的车门，坐进里面把糖糖抱在怀里哄着，一脸不解地小声问着江耀北：“糖糖怎么了？”
  江耀北大脑还在混沌着，仍旧停留在刚刚糖糖说的那些话回不来神。他抬头看，后面疑惑看着他的林玥，没有说一句话。
  林玥一头雾水，她看着还趴在自己肩头哭的糖糖，轻轻拍着她的背。糖糖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一边哭，一边说：“妈妈，糖糖不要走，糖糖要留在妈妈身边。”
  林玥心里一片悸动，但只是摸着她的头发，安慰着她：“妈妈不会走。妈妈会留在你身边的啊。”
  林玥搞不清，自己怎么去药房买了个药，十几分钟的时间，怎么再回到车里，就完全换了一种气氛。后座的糖糖止不住地哭，而前面的江耀北却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吓人，问他话，他却也什么都不说，只管闷着头开车。
  林玥担心是不是糖糖说了什么话，惹怒了江耀北。但糖糖怎么也哭了，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过分蹊跷。但两个人谁都没说什么，林玥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只好作罢。
  她的身体的痛楚正在慢慢消退，没有吃药，尽管还是有点不舒服，还不至于到刚才那种疼到眼前发黑的程度。林玥轻轻安慰着糖糖，眼神余光撇到了自己刚去药房买的那个药上。
  只怕以后，自己的病会越来越厉害。到时候，可能连药都没有任何用处了。现在吃药，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到了楼下，林玥抱着糖糖下车。本以为江耀北在车上脸色差成那个样子，肯定到了楼下就转身开车走了。但没想到，江耀北见她下车，也紧跟着下来，看起来有些着急：“我要问你一点事。”
  “什么事啊？”林玥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的目光停留在趴在自己肩头的糖糖，想着他大概是怕糖糖在身边，有点不方便。但，林玥真正感到不解的是，江耀北刚刚在吃饭的时候，不是都已经问完了吗，这个时候都到了家门口，还要问些什么呢。
  但江耀北的眼神直盯盯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林玥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往上走，准备先把糖糖送回家里的房间睡觉，再回头跟江耀北说话。
  江耀北跟在她的后面，林玥开了灯，把糖糖送回房间的时候，糖糖看她回头走，拉着她的袖子，问她：“妈妈，你要去哪？”
  “妈妈就在外面，跟叔叔说会话，就回来了。你先在床上自己玩会。”
  林玥关了房间的门，走出来，看到江耀北正站在客厅，低着头吃吃不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想跟我说什么事？”林玥走到他身边。
  江耀北抬起头，看了她一会，说道：“糖糖跟我说了。”
  “糖糖？她跟你说什么了？”
  “说她爸爸的事情。”
  林玥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有说点什么，江耀北就急迫地拉住她的手臂，表情又变成之前在车里见到的那样，质问着她：“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他会打你？！嗯？为什么不跟我说？”
  江耀北的手劲大到林玥像是在忍受几十公斤的钢铁压在自己手上。但很快，江耀北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他松开了她的手臂，但仍然是咄咄逼人地问她：“那个人打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你要隐瞒我到什么程度？！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
  林玥感到头疼，她知道肯定是糖糖说了什么，让江耀北误会了。她跟他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别激动。”
  “我就问你一句，他是不是打了你？！”
  林玥没办法告诉江耀北全部的真相。打她的那个人的确是糖糖的爸爸，是糖糖的亲生父亲。糖糖的妈妈去世没多久，林玥按照好友的意思，收养了糖糖。但也没过多久，糖糖的亲生父亲不知怎么地就找到了她，说要把糖糖接回去自己照顾。林玥不同意，她知道糖糖的亲生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做过两年的牢，生性凶蛮，酗酒，一有点不顺心的事情就会暴跳如雷，拖欠房东房租。她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糖糖被他接回去，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而他想要要回糖糖的原因很简单。他刚出狱，如果家里有孩子的话，政府每个月会资助他一点钱供于生活。他想要回糖糖，无非就是看上了那些钱而已。
  林玥当然不可能把糖糖送回到她父亲那里去。她去世的好友也不会答应的。但那个男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上门来，骚扰她们，一见到糖糖，就会满脸堆笑地跟她说，他是她爸爸。
  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林玥仍然不愿意交出抚养权，那个男人就开始显现出本性来，喝醉了酒来到她家，当着糖糖的面，就开始对她拳打脚踢，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她的身上。
  最狠的一次，那个男人把她的额头往家里的玻璃柜门上撞，玻璃碎了一地，头也被碎玻璃划了很长一道口子。林玥不想让糖糖看到这一幕，也担心那个人会去伤害糖糖。每次那个男人来的时候，林玥就会把她关到房间里，不让她发声，也不让她出来。
  但换来的仍旧是永无止境的殴打和辱骂。林玥不管是报警，还是申请人身保护，都没有用处。那个男人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再次找上门来，发了疯地把她按在墙上打。
  林玥之所以会离开美国，有一部分的理由的确是因为那个男人。她当然不可能让糖糖将来在那边生活，万一哪天那个男人再找上糖糖就不好了。她深知那个男人有多恐怖，就绝对不会把糖糖交到他的手上。
  只是，她所知道的这些没办法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一旦决定要开口，与之而来要告诉他的是整个五年。林玥没办法告诉他。但眼下，林玥的不开口，在江耀北在面前却换成了另一种意义。
  “他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跟我隐瞒？为什么？”江耀北问她。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都已经在这里啊，什么也都不会发生啊。”林玥慌乱中解释道。
  “什么叫过去的事？他打你啊？！他这是在家暴！你为什么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江耀北气得一口气梗在胸前，呼吸不畅，感觉说个话都在大口喘气，他平静一会，问她：“你有没有报警？”
  林玥也被他吓到了，她呆在原地。
  “我问你，你有没有报警？！”江耀北又加大了声音，他控制自己不要向林玥发脾气。
  “报了。我报过警。”
  “那然后呢？”江耀北问。
  “然后——？就是这个样子了啊。”林玥不知道怎么说。她小心翼翼地怀揣着一个秘密，每说一句话都在思考着，秘密有没有暴露。
  江耀北又看着她，眼神让林玥又感觉到恐慌起来。直到他跟林玥说：“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