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第288节
作者:孑与2      更新:2021-07-20 00:20      字数:4418
  云昭笑道:“那就给他制造一个契机。”
  结束了话题之后,两人就陪着徐元寿小酌几杯便离开了徐元寿的家。
  瞅着云昭的背影,徐元寿叹息一声道:“怎么就想去江南呢?当年赵武灵王乔装见了秦王,并没有那么顺利啊!”
  云昭从玉山书院出来之后也叹口了气对云杨道:“我从来没有好好地认识过我们所在的世界,我了解的仅仅是关中,与塞外。
  这里的百姓生性彪悍,生活艰难,所以他们愿意为了一口吃的做出改变。
  江南,东南不同……”
  云杨不知道云昭这些心思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明白云昭为什么会这么想,还想这么多,在他看来,只要大军兵临城下,再强硬的人都会俯首帖耳。
  见云杨一脸的不解,云昭也没了解释的心思。
  江南,东南之地,士人的势力强悍无匹。
  这些年来,蓝田县对江南的渗透从未停止过,可是,收效很低,不但没有形成一张可行的大网,反而沦落成了黑社会一般的组织。
  蓝田县在江南可以抢劫,可以杀戮,甚至可以操纵一些官员,可是,想要在江南形成一个有组织,可以让本地百姓融入进入的组织,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里的宗族无处不在,在这里的地主全是有功名的人,这里的百姓把自家的田地全部寄名在这些士绅手里从而逃脱大明沉重的赋税。
  相比北方,南方的士绅对于自家的佃户,以及寄名在自家的佃农,显得更加温和一些,加上江南一地水网纵横,获取食物相对容易一些,导致大明江山即便是已经摇摇欲坠了,江南一地却很少出现巨寇!
  即便是有的,也仅仅是“操戈索契”,那里的奴仆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也仅仅是拿起武器向自己昔日的主人追索卖身契,认为所有的过错来自于自己的主人,并无推翻大明朝的意思。
  钱多多在江苏金坛曾经做过一次试验,蛊惑那些境遇悲惨的奴仆们起来造反,结果,两年过去了,金坛那里确实出现了一大股民变,只是,不论钱多多如何引导,那里的奴仆们却把一场好好地农民起义给弄成了一个恐怖的组织——削鼻班。
  削鼻班顾名思义,就是以削掉主人的鼻子来索取自己的卖身契。
  他们还揭露地主豪绅的罪行,把虐待他们的主子捆绑起来,用棍棒抽打,接着铐上铁链,押去游街。
  并查抄地主的财物,惩办作恶多端的地主。
  削鼻班在金坛城隍庙集会,约定家奴都不给主子服役,若有二心,群起杀之。于是这些平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豪绅地主,连饮食这类家务杂事,都得自己料理。
  事情做得一点都不大气!
  即便是有蓝田县细作在其中蛊惑杀人,也同样有一大群奴仆们认为主人对他们虽然很坏,但是有一些人还是不错的,不应该杀掉。
  再接下来,这些只能称之为罢工的奴仆们,在听闻官府派来了大军,后来也就,默默地去为主人家服务了,甚至还有人归还了自己的卖身契……
  在这样的地方推行农民起义就更难了,只要是家里还有一点田地的人,就不屑参与任何农民暴动,且以人上人自居。
  天下熙熙攘攘,唯有江南平静无波。
  既然已经做过试验了,那么,蓝田县想要把自己的势力向江南推进,那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
  第023章 新世界,新人物
  昔日董仲舒闻汉武帝刘彻欲用儒学治理天下,就笑曰:我有绝世美人,岂能下嫁小子。”
  云昭现在就有董仲舒的这种想法。
  他自认为自己的策略应该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百姓利益的策略,更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最高明的策略,且在北方已经得到了大范围的印证,为何这些江南人就是不愿意接受呢?
  说起来惭愧,在云昭的记忆中,抵抗满清抵抗的最坚决的地方恰恰是南方,不论是扬州十日,还是嘉定三屠,江南百姓都用自己的血证明了自己的倔强。
  云昭很害怕他进入江南之后,会得到跟满清一样的待遇。
  这并不会因为他是大明人本土人就有什么变化,江南百姓连北方的流民都不愿意接纳,更不要说接受北方人的统治了,这在某种情形下,比被满清统治还要恶劣。
  这就是江南士人这些年以来持续不断的告诉江南百姓的话。
  这些来自江南士子内部的话是黄宗羲,顾炎武在无意中表露出来的,只不过两人都是行动派,对于坐而论道并没有多少兴趣,这次会不远千里来蓝田县担任官职。
  不过,万万不要以为这两人就已经死心塌地的愿意为关中出力,而是来蓝田县博采众长的!
  包括他们带来的六个江南士子,也不过是他们专门布置下的六颗种子,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蓝田县的橘子结在江南士子这颗树上会不会变成枳。
  夕阳西下的时候,云昭就果决的准备停止办公,最后扫视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书道:“玉山书院对江南子弟的招募并不理想是吧?”
  杨雄连忙道:“主要是蓝田县玉山书院教授的并非八股文,也不是一考取功名为目的的教学,所以,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把子孙送过来。
  不过,王文昭愿意把一个孙子送来玉山书院就学,被我一口回绝了。”
  云昭点点头道:“你这样做是对的,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更没有足够的理由把一个仇人的孩子培养成人才,那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杨雄又道:“自从北宋灭亡,南宋南迁之后,江南一地便成了中华的中心,人读书多了之后就会自认为高人一等,加上江南已经彻底开发完毕,那里活命容易,看不起衰落的北方人也是理所当然。
  加上这些年,北方边镇全靠江南,东南支应,人家傲气一些也是有些道理的,短时间内还没有问题,时间长了……厌烦之心就会生起。
  南方,北方本来一体,这些年来朝廷对东南,江南剥夺太甚,以致怨隙渐生。
  县尊如果要南下,卑职以为不妥,现在时机不到。
  这些天以来,卑职一直在审阅江南士子名册,结果,还真的被卑职找出一个人来,此人便是……阮大钺”
  云昭听得愣了一下道:“听说此人乃是阉党余孽!”
  杨雄摇头道:“他其实真的算不得阉党,当初魏忠贤在天启年间编纂的《东林点将录》中就有此人的名字,可见此人是一个实打实的东林党人。
  卑职通过多放查证后发现,阮大钺此人之所以被认为是阉党,纯粹是因为一场误会。”
  云昭淡淡的瞅着杨雄,杨雄额头的汗珠子都渗出来了,他依旧坚决的道:“此人德行很差,且是一个官迷,但是用他来撬动东林党人对江南的控制,卑职以为此人正当其时。”
  云昭冷笑一声道:“驱虎吞狼之计,还是坐山观虎斗之谋?”
  杨雄咬着牙道:“坐山观虎斗!
  天启四年,吏部空出了一个给事中的位子,左光斗给正在怀宁老家抱病的阮大钺写信,告诉他有个位子,需要他尽快进京担任。
  于是,阮大钺匆匆的赶到北京,这个事已经有了变化,因为东林党的另外几名德高望重者,如高攀龙、赵南星和杨涟更中意魏大中。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杨涟,左光斗这些人竟然瞒着阮大钺,等人家兴匆匆的从安庆赶到京师才告诉他说,吏部的位子给魏大中,只给了阮大钺一个工部的职位。
  阮大钺欢喜的接受了。
  背地里却自己找关系,托魏忠贤的侄子攀附了阉党,当时阉党势大,吏部给事中最终人选——阮大钺。
  由此,东林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认为阮大钺背叛了东林。
  可阮大钺却认为是东林先辜负了他。
  天启四年的官位之争,阮大钺也并没有真正的胜利,他清楚,江南士子不会容忍他的做法,于是一个月后他便弃官回到怀宁老家,但即便这样,与东林决裂的结局已无能改变了。
  卑职以为,对于一个一心想坐官的人,有官不敢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痛苦吗?
  就因为此人无德,才能为我蓝田所用。
  现如今,此人避居安庆和南京一带,招贤纳士、谈兵说剑,写诗作曲。
  期间,他还努力与东林党讲和,为他们慷慨解囊,而东林党也很有意思,钱我们用了,照样不理睬此人。
  所以卑职以为趁着此人还有些许威望,应该招纳于我蓝田麾下。
  将此人用在别处自然不妥,用在对付东林党人身上,绝对是一柄锋利的宝剑。”
  云昭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权谋啊,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更是我极力避免的东西,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并不愿意用阮大钺。
  这会给我们的事业开一个很坏的头,会让其余的同伴们认为,只要能达成目标,就能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的队伍的纯洁性很重要,这就是为何到目前,我一直在用我们自己的人手的原因,也只有这些人,才知道我们想把大明变成一个怎样的大明。
  杨雄,我们的团体是一支由纯粹的狼组成的团体,我不想有一只狐狸混进来。
  哪怕放慢我们前进的脚步,也绝不能以队伍的纯洁性为代价。”
  说完话,云昭就起身离开了大书房,杨雄冲着云昭的背影微微叹口气道:“过刚易折。”
  云昭回过头笑着对杨雄道:“一个时代的缔造者必须拥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如此,才能把这一股子个人风格代入到这个时代去。
  就因为云昭累世盗贼,我们才有勇气去打破旧的世界,建立新的世界,就是因为有这一股子气,我们的子弟才会散布在大明做着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韩陵山因为有这一股子,去了辽东建奴那里想要打通我们跟建奴那里潜伏的伙伴的联系。
  就因为这一股子气,韩秀芬在大海上仅仅凭借一艘船,就想给我们划分一块大大的海疆!
  高杰在蓝田城,张国柱正在吸纳天下流民建设我们的新城。
  李定国,段国仁去了宁夏,就是为了代替大明朝来巩固我大明边疆。
  与这些气势磅礴的大业比起来,东林党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让我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还自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没有脊梁的人肉体再庞大,也不过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
  杨雄,你家学渊源,这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短处,善用之,把你的目光放长远,莫要盯在一些末节上,说起刘邦这样的成功者,我更喜欢项羽这样的失败者。
  男子汉大丈夫来到人间,不痛痛快快的干一场怎么行!”
  杨雄面如土色,长揖不起。
  云昭心情愉快地去了后宅,这一番话是对杨雄说的,其实也是对他自己说的,既然是新的时代,自然要有新气象,绝不能重新回到历史的漩涡中,在那里不断地徘徊,这才是对中华的不敬。
  云昭把白白胖胖的云彰抱在怀里,瞅着这孩子流着口水直勾勾看着他,白日里的所有的不愉快都消散了很多,再看看钱多多抱着肚皮在地上走动,心情已经变得有些愉悦了,当头上绑着布帕的冯英坐在床上收拾着孩子的尿布,云昭就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光明。
  “穿了新鞋不能走老路!”云昭深情的对儿子道。
  “下流!”
  钱多多以为云昭在暗喻她还说的很流氓。
  “我们那里就是旧鞋了?”钱多多再一次把冯英给拖下水。
  “你一只脚上穿上一只鞋子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说你还想要更多地鞋子?”
  冯英也觉得大有道理,也转过头瞅着云昭,眼中满是警惕之意。
  云昭起身把儿子还给冯英,还趁机在冯英的胸膛上抓了一把,没有得逞,冯英一巴掌就打掉了云昭的手。
  钱多多嘻嘻笑道:“今晚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回去了。”
  云昭瞅瞅解开衣襟准备喂孩子的冯英叹口气道:“不成,你这两天就要生了,还是我陪着你吧。”
  钱多多大笑道:“两只鞋子你就忙成这样,要是再来几双,你岂不是要疲于奔命?”
  善解人意的女人就是这样的。
  从第一眼发现丈夫神情不对,她就知道该怎么解开丈夫的心结,不论是流氓话也好,还是色色的举动,只要能让丈夫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钱多多在闺房里根本就不会在乎什么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