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辰在两人中间沉默得不像个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早熟的心智和她的经历决定了她现在的成熟，景生突然觉得，这个他不甚亲近的孩子，应当是需要一个亲人的。
  不过，这个亲人，大概并不是他。
  应当是篁清。
  景生默默叹息，可惜篁清只能坐镇闲王府，不然若是能来，见篁辰一面也是好的。
  篁辰在沉默中一次次描绘着当见到齐王的那一刻，该用何种方法，致那人于死地。
  可以想象的死法太多了，多到她想之不尽。
  而远在孔集镇边缘血莽帮中的齐王还不知道，有一个天赋极高的蛊师连同景生，正在来杀他的路上。
  齐王这几日总是心惊胆战，十分容易受到惊吓。
  他在战场上被虫子留下的后遗症迟迟没有得到缓解。不仅没有缓解，反而随着他逃亡来血莽帮的这一路上变本加厉。
  逃亡途中，不止一次要经过丛林，即便没有高耸的林木，也有密集的灌木。
  有大量的植物，就有数不尽的虫子。
  齐王快被吓成疯子，跟着他的人要被齐王的一惊一乍吓成神经衰弱。
  看得跟着的暗卫一愣一愣的。
  连道这齐王原来这么不禁吓。
  景生从莫为的口中得知了暗卫的存在，却不明白为何皇帝不能直接用暗卫除掉齐王，偏要他们动手。
  玉妄给他的答案是：“我们动手不是要杀死齐王，而是要将他活捉，交给玉人府。”
  “可暗卫同样可以做到啊。”
  对此，玉妄的眼神有几分神秘，几分嘲讽，“因为窨营是个不被承认的存在。”
  闻言，景生大惑不解，“为何？”
  这么好用又忠心的组织，缘何不被承认？
  “忠心是对皇帝，不是朝廷。”
  而朝廷里。不止皇帝。
  景生恍然大悟。
  既然是暗卫，就只能暗下去，永不见天日。连一点有可能被提到台面上来的机会都不能有。
  暗卫，只能作为最后一道防线。不出意外，绝不擅动。
  因此，景生在连同篁辰潜入血莽帮时，虽然察觉到了那些隐藏起来的气息，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忽略了过去。
  篁辰功夫还不到家，没有发现，只是直觉有些不舒服。
  然而景生没有给她警戒，她也就放弃了追问。
  左右她的目标是齐王，其他人并无干系。
  此行景生本不想带着篁辰，因为篁辰一心是要杀了齐王的。
  景生的目的，可是要活捉啊。
  同行的两个人，抱着不同的目的去接近同一个人，怎么想都有些尴尬。
  景生想悄悄过去来着，谁曾想半路被这丫头给堵住了。还能怎样，一起走呗。
  齐王因为太一惊一乍，他身边的护卫不可谓不多。景生想要不惊动任何人过去容易，篁辰就难了。
  趴在屋顶上，见着对面层层守卫围起来的房子，篁辰咬紧了嘴唇，一点也不想放弃。
  景生拍拍她的肩膀，小声道：“安心，我们这次就是来探路，不是真动手，当心打草惊蛇。”
  篁辰报仇心切，却不是没脑子。景生的劝解她听在耳中，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跟着景生退了出去。
  两人来到另一间屋子，从这里的巡逻队口中得知，一堆这里就是那个和齐王有联系的侯讯办公的地方。
  篁辰和景生对视一眼，点点头后放出一只蛊虫。
  小小的白色蛊虫悄无声息地飞过去，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么小的虫子。
  如果齐王在的话他可能会，可惜他还在自己的屋子里战战兢兢地度日。
  蛊虫逐渐接近了屋子，像一个不起眼的小饭粒，粘在两扇门中间的缝隙处。
  蛊虫细小的身子很快就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天性使它向着里面的桌面飞去，而后牢牢黏在了里面伏案之人的身上。
  尚在蹙眉深思的侯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然被一个蛊虫给粘上了。
  见事已成，景生和篁辰很快退走，离开了血莽帮驻地，回到他们在孔集镇的客栈。
  玉妄因为还要跟皇帝交代抚远的具体事宜，只得先走一步，临走前叮嘱景生一定要注意安全。
  景生还调侃他，是要注意他自己的安全，还是注意齐王的安全？
  下场就是差点没能起来去探这一趟。
  景生回到房中，弯曲着食指抵在唇边，思索着齐王周围那层层的守卫。
  齐王这个人，向来心思深沉。不知道此次来到血莽帮，他又打着什么主意？
  难道只是给自己的逃跑找到了一个歇脚的地方？
  不是景生低估了血莽帮，而是这血莽帮虽然在孔集镇这里称王称霸，可要造反……
  纯属自寻死路。
  景生一时想不通，便一直定不下再探血莽帮的时间。
  这么一来，篁辰却是等不得了。
  她直接没经过景生的允许，自己跑到了血莽帮的驻地。循着自己留下的蛊虫，摸到了侯讯的所在。
  不得不说侯讯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来见齐王的整个过程十分小心，给齐王安排的守卫也是在血莽帮中数一数二的细心高手。
  因为这样的小心谨慎，使得篁辰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不远处，试图听清两个人的对话。
  “殿下放心，南林子里经过的人都在我们的掌握中，您现下可安枕无忧。”侯讯说得自信，他在齐王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试图给齐王留下一个可靠的印象。
  只不过，此时的齐王尽管发现了他的小心思，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认为血莽帮根本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不过这话只能想，不能说。
  齐王快要疯魔没错，可他不傻。寄人篱下要小心颜色，他还是知道的。经历过兵败的打击和后续不断有人叛变去找玉妄、曹嵘自首，甚至有人还要拿齐王的脑袋作为减轻罪名的砝码，齐王已经没有了当初蔑视天下人的狂妄傲气。
  他懂得了收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不屑，面上是一贯的威严，前所未见地带了点欣慰似的表情。
  “有劳侯先生，孤还能有今日，全靠了先生！”字字句句如同心声，齐王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听得篁辰都快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