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偷偷逃走，那便是给了皇帝现在就把他抓起来扔进刑部大牢的理由。
  流衡只能等死。
  府里再多的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再好的绫罗绸缎也睡不香，外界还天天说皇帝是个念旧情、仁厚的好皇帝，流衡和齐王走那么近，皇帝对流衡还那么好。
  可谁又知道，皇帝不过是给他一个享受断头饭的时间。他私通齐王、意图谋反的证据已经全都被皇帝所掌握，只待一个时机成熟，他必死无疑。
  比起流衡，太后的反应才是最疯狂的。
  齐王死了，她的儿子死了。
  那是她唯一的儿子，竟然就那么死在了荒郊野外，连个像样的棺椁都没有，被人用破烂的马车送了回来。
  太后疯了一样想出宫去见齐王，往宫门冲的时候还在口口声声说着：“不可能，我儿子不会死！”“你们全都在骗我！”
  披头散发、语无伦次的样子，哪里还是往日那个端庄雍容的皇太后。
  皇帝就在一旁，冷冷地旁观，身后跟着的钱公公和往日一般笑得像个吉祥物，瞥向一个小黄门的眼神却锋利得像刀子。
  被看了一眼的小黄门当即抖了抖，忙和其他几个宫女一起把太后往回拉，嘴里苦口婆心地劝，“太后快回去吧。”
  太后仿佛什么都听不见，谁劝她都被她屏蔽在耳外，一切声音都和她隔开了一层厚厚的膜，在她听来都不是在她耳边讲出来的。
  她只听得见齐王在叫她。
  在叫她“母后”，那音容笑貌就在宫门口，只要她再向前几步就能碰到她儿子，就能把齐王拉回来！
  让齐王回到她的身边！
  小黄门被落在自己身后的视线烧灼得浑身都快出了几个洞了，更是费了吃奶的力气，坚决把太后给拉回慈宁宫。
  再不让太后回宫，他恐怕就要躺着出宫了！
  钱公公悄声问道：“陛下，巳时三刻了，是否要去坤宁宫？”
  每次差不多快到午饭的点，皇帝无论多忙都会去一趟坤宁宫，看看皇后再看看长公主，顺带看看大皇子。
  大皇子这个可怜巴巴的皇长子就成了一个被顺带的，年纪还小的他只能淡定地啃手，忽略掉自己父皇对自己的忽略。
  哼，反正他还有母后。
  皇帝听了钱公公的话，眼神从宫门口的闹剧中移开，毫不留恋地迈步道：“东西都备好了吗？”
  钱公公笑着跟上道：“回陛下，早就备好了，只等……”后面的话不需他讲出来，自然都明白。
  皇帝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在看见坤宁宫宫门的时候缓和了下来，而听见长公主跟皇后撒娇的声音时，更是变成了柔和至极的神色。
  他的长公主！最可爱了！
  无论太后再怎么闹，怎么发疯，齐王还是回不来了。他的尸体被运送回来后就停放在了玉人府，毕竟玉人府的条件比较好，哪怕是在这个已经转凉的天气里，尸体要保存到处置结果出来也是有腐烂的可能。
  只要皇帝没下令，齐王的尸体保护就没人敢懈怠。
  要是齐王还活着，大概还有人敢为难为难。对着一具尸体表现一下仁厚，皇帝是很乐意的。
  如今的天下人谁不说皇帝是个仁慈的好皇帝，更别说声明了会一定程度上赦免降兵后，那些降兵和其家人的感恩戴德。
  皇帝乐得做个人情，他的江山、帝位无可动摇，做再多看起来的退步都只是笼络人心的招数。
  景生啧啧称道，连道皇帝就是皇帝，皇家出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比如流敏。
  看这名字也知道流敏是流家人，而且这个流家就是流衡那个流家。
  要说起来，流敏和玉妄可是死对头，毕竟人家姐姐流月儿让玉妄给一个罪名告到了皇帝那里，还害得流衡丢了官不得不在家里猫着，连带着流敏也在京城的纨绔子弟圈里抬不起头来。
  那个圈子全是狐朋狗友，权势地位在的时候大家酒肉穿肠过，一旦地位一落千丈，那就只剩下嘲笑和落井下石。
  都喜欢锦上添花，没人会雪中送炭。
  流敏曾经是落井下石的一员，认为这无可厚非，直到他自己成为被落井下石的那个。
  被人欺负了那么久，受足了气才知道，原来这种心情那么难受，下场那么惨。
  可惜的是，流敏和以前被欺负的人一样，没有翻身的机会。
  不过他自己不这么认为。
  流敏完全继承了他老子的猪头脑，甚至比流衡还要蠢上几分，一厢情愿觉得自己家不会这么简单的一蹶不振，一定会有翻身的那一天。
  而这个翻身的机会是什么，他困兽一样琢磨了好多天都没琢磨出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出门的玉妄和景生。
  准确来说，他只看见了玉妄。他并不认识景生，流月儿被接去侯府成亲的那天流敏没去，因此也就不曾见过景生的脸，就算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认得。
  他不认得，有人认得。
  跟在他后头的一个小厮一眼就认出了景生，扯着还兀自愤恨紧盯玉妄的流敏，趴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流敏的神情瞬间变得古怪而鄙夷，其中还夹杂了几分恨意，一改他方才上去直接找麻烦的想法，甩袖子离开了。
  他刚一转身离开的时候，玉妄立刻看到了他的背影。
  眯起眼睛，玉妄似乎在想着什么，而景生此时转过身来，听着他忽然慢下来的脚步声，停下道：“看见谁了？”
  嘴上说着不想让玉妄跟着、想把人给甩掉，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注意身后玉妄的一举一动，一有异样马上就被景生给发现了。
  玉妄快走几步跟上景生，两人并肩而行，“没什么，一只老鼠。”
  景生斜睨他，“感情伯爷拿自己当猫了？”
  玉妄嘴角勾起，故意调笑道：“不是之前还说人属狗？”
  景生哼了哼没回他，理智地清楚自己回他一句，玉妄就能顶回来一句。
  然而他不说玉妄也能给他接着说，“又猫又狗的……轩松岂不是招猫逗狗？”
  景生深吸一口气，默念不要理他不要理他，越理他越来劲！
  快步往前走，真是为了挑逗人连底线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