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想要钻到阿妩体内，却又被阻挡。
  青龙神身上冒血，空气中的东西，是这只蛟的龙骨吧。她得不到的，青龙神早就知道，他用兔死狐悲的语气：“你得不到龙骨，龙族覆灭，没有能制约你的龙，山川日月都会压制你的龙骨！”
  蛟朝他咬去，两只龙充满杀死对方的欲望。
  “就像我一样，没了龙族，天地山川日月也不愿意我继续当龙，但我比你好，我一日为龙，终身不惧怕它们，我永远是龙，它们只能压制我的形，压迫不了我的骨！”
  吃了她的肉身，他就能长出新的真正的龙肉，届时，山川日月又有何惧？
  两条龙打得血肉四溅，谢蕴很想上前帮忙，但担心影响小蛟，他只能对付另一只察觉到阿妩威胁力的水阴佛鬼，让它一点威胁也透不过来。
  蛟身上滴答冒血，山川风月压制龙骨……这就是谢蕴当初说的禁咒吗？
  谁说蛟看在眼里了，惧怕龙不得不压制刚出生的她，她又怎会将它们放在眼里？现在山川日月蠢蠢欲动，似乎想要解开禁咒，却又担心，它们是天地自然的运转，它们察觉水阴佛鬼的威胁只有龙能解决，可这只龙……
  她成了威胁，毫无压制她的存在。
  山川日月在犹豫，蛟也能感受到这种犹豫，但她猛然狂吼，没有一点表示自己会善待天下的意思，反而一个摆尾，愤怒地削断周遭的山川河流，山川承受不住她的力量爆碎。
  全都给她死！阻拦本龙的，全部！
  同时，就着这股怒气，她一个翻身，把青龙从空中压下去，直直按往地上，爪再度插进它的心脏。
  山川坍塌、日月闪烁，所有人都感受到脑袋嗡的一下，龙骨挣开山川禁锢，变为金光，从蛟的身躯内重塑……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在心底听到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吼。
  他们大多数不敢往天空看，只能低下头，修为高的仙和兽抬头，在空中看到一条遮天蔽日的黑龙，森冷的龙躯让每个见到的人都下意识恐惧颤抖，力量与美，威严与肃杀，冰冷晶莹的绿眸高高在上，没有任何言语能描绘。
  龙……
  龙阻挡了水阴佛鬼。
  吼！阿妩大吼一声，青龙神在她爪下被撕成碎片，连带着灵魂一起湮灭。
  她再回转龙躯，刚才的肃杀完全不会让她停留，猛然飞到真正的水阴佛鬼面前，一尾拍下……水阴佛鬼当场碎裂，蛟毒重新进化，她呼出冰冷的龙息，却刻意带着令人窒息的风，所有小佛鬼全部侵蚀腐烂，没留下一点痕迹。
  阿妩的征途没有结束，她怀着愤怒的火焰，冲向天空中此时又出现的太阳。
  在太阳周身的光辉上愤怒一吼，太阳灿烂的光芒晦暗、熄灭……慢慢才重新亮起，但有眼睛的仙人都能看到，天空中最夺目的已经不是太阳。
  阿妩做完这一切，再唰地朝谢蕴飞过去，谢蕴一直在看着她。
  不同于别人目光的变化，谢蕴眼里一直是关切担心和化不开的爱意。
  阿妩漆黑的龙躯一把把一身雪衣的谢蕴按在一朵云旁边，绿眸注视着他脸上那丝丝血痕，龙躯环住他，开口：“本龙为你冲冠一怒，怎么样？”
  谢蕴被壁咚在云上，沉默……这么大的战斗，他只是因为碰见仙门克星却一心二用保护小蛟，脸上才多了淡淡的血痕。
  这么强的仙，现在被霸道壁咚。
  谢蕴很捧小蛟，现在应该叫小龙的场：“小龙好厉害。”
  谢蕴和往常一样，细细打量她身上有没有伤，阿妩的目光霸道地纠缠回望。
  谢蕴忽然道：“小龙，刚才痛不痛？”所有人都看着龙搅动风云，只有谢蕴在意着龙活生生长出龙躯有多么痛。
  嘶——不提还好，一提，整只龙险些哽咽，真的好痛，实在是非龙的待遇。
  但，绿眸一转，她现在可是龙，在众目睽睽下，当然不能说痛，她一抬龙头：“当然不痛，本龙这么强大的龙……”
  说完，立即一头把谢蕴顶着飞走，瞬间飞出众仙聚集之处。
  在众仙听不到的地方，威风凛凛由蛟化龙的龙神大人整只龙立刻绷不住了，龙头哽咽发颤，唰一声变成合适大小，扑到谢蕴怀里：“真的好痛，谢蕴快快快，给我熬一点不苦的药。”
  谢蕴空中接龙练得十分娴熟，同样很着急，流星般朝浮曲楼赶：“小龙，稍等。”
  “谢蕴，你改口太快了吧，之前明明一直叫我小蛟！”
  “可是你现在是小龙。”
  “其实叫小蛟也没事，不要以为本龙不知道，你虽然叫小蛟，但其实说不定想的那个字是小娇！娇气的娇。”
  “小龙怎么什么都知道？”谢蕴当然可以叫小蛟，就像他的小蛟小龙会叫他主人一样，一个称呼，懒得换根本没什么，但谢蕴认为，叫小龙，更能令她高兴。
  比如她现在被叫小龙时，根本收不住的唇角。
  阿妩道：“当然，我是最聪明的蛟，也是最厉害的龙！”
  “对了，变龙了以后可以每天多吃一点紫皮甘蔗吗？还有灵鱼灵肉？”
  “不能，会有蛀牙。”
  “你什么时候见过龙长蛀牙？！”阿妩开始盘算，“对了，还有本龙的山，抽空也得去继承，不知道如果仙山重生，以前那只护山神兽还在不在？”
  谢蕴很有耐心地接话：“应该在。”
  “当初她被本龙放火烧山吓出去没回来，躲过那场劫难，但仙山湮灭她也会跟着消失，如果她回不来，本龙准备去绑架青妄仙山的护山神兽。”
  “绑？”谢蕴抓到一个词。
  阿妩理直气壮：“对啊，青绝宫当初那么对她，本龙要她去天虞仙山又怎么了？”
  “……嗯。”
  谢蕴是很内敛温柔的仙，他的小龙的任何一个问题，他都会回答，哪怕其中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还有什么，本龙是不是忘了……”她沉浸在自己以后就要过上蛟奢淫逸、富有四海继承仙山的美好生活，有点想不起自己忘了什么。
  “一会儿吃完药再想。”谢蕴用一颗紫皮甘蔗做的并不甜的糖，堵住小龙的嘴。
  第83章 番外
  一脉冰冷的花香淡淡地浮在空气中，宫殿被关得严实不透风，只有极浅淡的花草香味能够从窗缝里透进来。
  谢蕴闻到花香，睁开眼睛，右手下意识去捞旁边的小龙，手在空荡荡的床边摸了摸，一个影子都没摸到。
  他起身，乌发垂泻而下，胸口处白衣微敞，遍布暧昧痕迹。春意融融的殿内，满地狼藉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谢蕴很疑惑，小龙呢？
  耳畔传来轻微的声响，谢蕴顺着声音走过去。
  彩墨、宣纸、被扯秃了的毛笔，打翻的一桶桶黑墨，一堆宣纸中，谢蕴看见一只黑漆漆的蛟……不，现在应该是一只漆黑无杂色的龙正埋首在一堆纸中，龙头上绿眸充满不悦，正叼着一只毛笔，盯着纸上写写画画。
  绿眸时而满意地打量，本龙果然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龙。
  绿眸时而又盛满不开心的凉意，为什么本龙总是画得不太像本龙？
  龙头不信邪地摇晃，本龙这样厉害的龙，怎么可能连一点画都画不好？！
  唰唰唰，脾气和往常一样不好的龙把这些宣纸全部扔出去，在空中揉成一团，吧唧扔到宫殿里的花瓶中。
  谢蕴接到一张团好的宣纸：“小龙，你在做什么？”
  谢蕴打开这张纸团，上面赫然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黑龙，分叉的龙角、矫健的龙爪全部有模有样，和小龙长得非常像。之所以用像，而不是用是，是因为没有她的神韵。
  “你不要看，一点也不好看！”阿妩抓狂，炮弹一般一整条龙朝谢蕴扑过去，被谢蕴抱在怀里。
  谢蕴身上沾了一堆黑乎乎的墨水，他这才发现，小龙原来不只把宫殿弄得脏兮兮，同样把它自己也弄得脏兮兮，像是一只从墨水里捞出来的龙，在眼皮上一擦，谢蕴的指尖就全黑了。
  “……小龙今天起得那么早，在这里画画，是因为我的缘故吗？”谢蕴问。
  “当然不是啦。”阿妩摸不着头脑，看着表面如常，但就是有哪点不对劲的谢蕴，“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画画，和谢蕴有什么关系？
  谢蕴给她慢慢擦着身上的墨水，雪目一顿，倒十分开诚布公，在阿妩耳边说了一句话：“小龙是嫌弃我未让小龙尽兴，所以今早在此发泄精力？”
  阿妩整只龙惊讶地瞪大绿眸，看着哪怕身上有暧昧痕迹、脏污黑墨也显得光风霁月的谢蕴。
  谢蕴怎么会这么想？阿妩再度吸收一点人类的知识，果然，哪怕清正如谢蕴，对能不能让伴侣尽兴也十分看重。一定是今天她特意提前醒来画画，让谢蕴误会了。
  阿妩张嘴本要解释，但坏心眼地眼睛一转，道：“主人，有一点……”
  谢蕴的手猛地收紧，阿妩继续道：“主人打算怎么做呢？”
  谢蕴低头，专注地回望她：“既然如此，只能麻烦小龙再拨出一些时间，让我重新为在你面前证明自己。”谢蕴道，“可能需要比之前更长的时间，小龙……”
  他的指尖探向不该探的地方，嘶——整只龙蓦地挣扎起来。
  虽然她也很爱和谢蕴一起玩，很爱和谢蕴一块做那种事，但是最近她还有事情，不能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阿妩赶紧道：“不是，没有，我刚才是故意逗你。”她用龙爪扯住谢蕴的衣服，“我早就想画画了，都是因为那些人！”
  谢蕴看小龙不像说假话，微微放开她，愿闻其详。
  阿妩唰地变成人形从谢蕴怀里钻出去，取来一张四四方方、带着香火气、用狂草写着些字的画，拉长龙脸：“你看，上次本龙展现了本龙的英姿之后，一些凡人开始供奉本龙，但他们是不是瞎，把本龙画成这副样子！”
  谢蕴定睛一看。
  这张画上，小龙被画成一条黑红青相间的龙，这么多颜色撞在一起，不像是龙，像是……
  “你看，这像不像一条穿着花裤衩的海蛇？！”阿妩气炸地说出自己的联想，“哪儿有龙是这种颜色？凡人都善忘，哪怕是仙人也如此，多过些年，他们就会真的以为本龙长这个模样！”
  阿妩此时再度感受到蛟虑，她千辛万苦化龙，可不是为了让家家户户贴在墙壁上嘲笑的。
  虽然长相和实力相比不重要，但爱面子的龙控制不住地想，本龙明明这么好看，把本龙画成这副模样，有哪条龙能忍？
  谢蕴艰难把目光从那条被小龙评价为“穿花裤衩的海蛇”的画上移开：“当日情形混乱，小龙是黑色，空中还有红色的鲜血和苍青色的龙，混乱中，凡人定然看差了。”
  阿妩道：“反正本龙不能以这种形象示人，所以，在和你做那种事之前，我就想好要把自己画出来。”她高傲道，“以我这样的品相，只要流传出去，他们定然知道谁才是真的龙。”
  原来如此，难怪谢蕴发现这次小龙有些不认真。
  谢蕴夸奖道：“小龙很厉害，知道流言和假象要越早处理越好，越晚越难以拨乱反正。”
  “对！”阿妩更觉得这个事情迫在眉睫，她又拿起毛笔，在墨桶中一涮，“刚才的画一点也不好看，我要重新画，外面的画师根本不敢正视我的龙躯，叫他们也是白叫。”
  觉得自己最棒、自己可以、富有强大行动能力的龙立即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当作龙头，再画了几根柱子，当作龙爪雏形，全神贯注地趴在桌子上画画。
  她化龙之后，眉心的莲花无论何时也有一种恍若真实的圣洁感，墨色长发顺着白玉般的耳朵垂下来，调皮地垂了一缕下来。
  谢蕴看着忽然这样岁月静好的小龙，微微勾唇，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小龙，不能只用一个颜色。”
  “嗯？”阿妩抬起头来，可是，她本来就是黑色的啊。
  谢蕴变幻出一只笔，在之前阿妩扔下的画中添了一些笔触：“你看，虽然小龙你是黑色，但是你的鳞片很亮，如果你不把那样的颜色画出，就会显得黯淡不像你。”
  随着谢蕴几笔画下，原来阿妩画的龙立即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真没想到，谢蕴还会画画！
  嘶——这条路就很有本龙的英姿了，阿妩一把抢过来：“就用这张。”她的目光闪闪发亮，神采奕奕，已经能想到那些人夸赞她长得好看、顶礼膜拜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