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想，郝可和凌旭似乎很不对付的样子，将来他肯定是不能撇下凌旭的，那么，郝可肯定也不愿意和凌旭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啊，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住在一起，好难呀。
  凌思睿，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呀。郝可蒙着鼻子，从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什么问题？凌思睿从愁绪中回过神。
  你这次交的手工课作业，其实不是你家吧？郝可小声问。
  诶凌思睿顿时紧张起来。
  别紧张，老师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凌思睿似乎不喜欢谈家里的事，也不希望让人知道？
  黑暗中，郝可的眼睛也闪亮亮的，好像散发着温柔的光。
  其实，我凌思睿梗住，犹豫了一下，才情绪低落地说道，其实我家很穷！
  郝可一愣，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穷？
  帝皇小学一年二十万的学费，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家里条件羞于启齿的情况，因此，郝可在布置家庭作业的时候，也从来没考虑过学生家里条件不好、不敢展示自己家的情况。
  但是，凌思睿的表现，却又不会是假装的。
  也许是比起别人家的大平层、花园别墅，显得有些普通了？
  学生们之间会互相攀比，一些比不上别人家条件的孩子，虽然自己家里也很有钱，但是确实面子上会过不去。
  其实这次家庭作业，主要是想展示家，而不是展示房子，老师更想看到，在家里，你和爸爸是怎么相处的，你们互相为对方做了些什么这次作业的题目，确实也有老师考虑不周的地方，很快会布置第二次，到时候就会修正过来了。郝可解释道。
  还有第二次吗？凌思睿的小脸瘪了下去，可是我家真的很穷
  接着，郝可听到了一个乡下务农的单亲爸爸带着孩子到城里来上学，一边租房子一边卖命做任务，供孩子在贵族学校上学的心酸故事。
  你爸爸真的在做这么危险的任务？就是为了供你上学？郝可震惊了。
  对因为他、他力气很大，所以被挑中了，我在这里上学，也是他们单位安排的。凌思睿说道。
  其实也不算说谎，只是换一种人类能接受的说法来讲。
  郝老师，其实你也不要怪凌旭，不是他想买一个假房子模型去糊弄老师的，是我，是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家这么破，都是我的主意。凌思睿说着，小小的身子蜷起来，可怜兮兮。
  原来是这样的吗？郝可心里也十分不好受，那是我错怪你爸爸了。
  是他想当然了，贵族学校里的孩子，也不是个个都家里有钱，还有一些，是家长为了给孩子创造最好的成长环境，冒着出生入死的危险赚血汗钱供孩子来这上学。
  郝可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凌旭时，凌旭腰上的伤。
  他为什么不解释呢是为了作为父亲的尊严吗？
  *
  翌日。
  手工课张老师趁热提出了重置版手工课作业：
  做一做你和家人度过快乐时光的一个房间/空间！
  不管是餐厅、客厅，还是卫生间，小花园，都可以！
  只要是和家人在一起，共度过快乐时光的地方就行。
  要求：必须亲手做，必须亲手做，必须亲手做！
  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
  不管多难看，都必须亲手做，和家人一起做，还有做家人们形象的立牌，放在这个空间里。
  为了确保这次的作业不会出现上次那样请人代劳的情况，作业提交分为三个步骤，分别是提交设计图、制作模型、上色成品，每周完成一个步骤，总共三个礼拜的制作时间，对于时间紧缺的家长来说，应该也是可以挤出充裕时间来陪孩子一起动动手的。
  作业布置下去之后，三年二班的同学们又从霜打了的茄子状态复活到跃跃欲试，小孩子的低潮期本来就很短，这会儿已经在讨论着要做电影房还是屋顶花园了。
  *
  放学后，凌思睿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家。
  凌思睿。身后传来郝可的声音。
  凌思睿回过头，没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郝老师。
  这周末也到老师家来吧，老师请你吃好吃的，郝可笑道，还有，叫你爸爸一起来。
  诶？凌思睿诧异。
  凌思睿爸爸好像不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想请他吃饭了，郝可摇了摇手中的手机，有些苦恼地说，所以，还请凌思睿再请一次，老师保证，这次肯定有肉，怎么样！
  我当然很愿意的，只是我们手工课又有作业了凌思睿小小地叹了口气。
  老师知道，就是为了这个，郝可成竹在胸地说道，这次作业，就包在老师身上了，所以，叫你爸爸周末一起来，嗯？
  凌思睿意外地抬起脑袋，疑惑地望着郝可。
  这事儿要怎么帮，难道老师要帮着他们撒谎吗？
  第18章 劈腿怪
  撒谎当然是不可能撒谎的，永远都不可能撒谎的。
  毕竟他是，为人师表郝老师啊。
  周六中午，郝可给凌家父子俩准备了满满两盘子烤肉。
  一开始，刚走进公寓里的凌旭，看起来还疑神疑鬼，满脸提防。
  当他闻到刚从烤箱里取出来的烤肉香气时，他对于郝可的新仇旧恨就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
  郝可端着烤肉和烤蔬菜摆盘时，凌旭和凌思睿就像一大一小两个尾巴围着他转。
  待到摆盘上桌，凌旭眼中，郝可就完全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善良仙子了。
  一顿美餐之后。
  凌家父子吃得心醉神迷，满足地瘫软在沙发上。
  去洗手洗脸。郝可收拾完桌子，发现凌家父子俩还保持着葛优瘫的姿势，这才上前来催促，监督两个人在洗手台前把手上脸上的油洗干净，这才叫他们回到客厅，重新坐下。
  凌家父子回到沙发上，再次瘫软下来，凌思睿小小一只陷在沙发垫里，两条细溜溜的小腿挂在沙发垫边缘，看起来很是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纵容孩子这么歇一会儿。
  再看旁边，一米九的凌旭以同样的姿势摊着，手长腿长的他往三人沙发上一躺，好像沙发顿时变成了袖珍的，他的头往后仰着，没有地方可靠，露出清晰的喉结和斜方肌，看起来像是刚从箱底找出来的深绿色衬衣皱皱巴巴地绑在身上，将流畅完美的肌肉线条勾勒无遗，只是，明明拥有一副令人嫉妒的好身材，他却偏偏不顾形象，大大咧着两条长腿，膝盖分开，顶在茶几边缘，那样子就像地铁里一个人占仨人位置的劈腿怪一样没有素质！
  郝可实在是看不下去，走到书桌后面，拉出一架可移动的白板，推到茶几前面，挡住电视机的位置，然后顺手从白板后面取下挂在上面的教鞭。
  教鞭长60cm，可伸缩，主要是用来指白板上的字的，但是也可以用来抽人，尤其是坐姿不规范的人。
  郝可啪地甩了一下教鞭，走到沙发前，戳了戳凌旭的膝盖外侧：腿合上，坐直了！
  凌旭本能地一个激灵，直起上身。
  那边，凌思睿也跟着坐直了身子，两腿乖乖并拢，还乖巧地把手撑在膝盖上。
  郝可满意地看到沙发上俩人的动作规矩了不少，方才进入正题，走到白板前。
  现在大家也吃饱喝足了，可以动动脑子了，我们来分析一下上周二手工课新布置下来的作业题目。郝可说道，目光威严地扫过凌旭，凌思睿爸爸，你拿出手机，读一下微信群里的题目。
  哦，凌旭拿出手机，皱起眉头，装模作样地按了一阵，接着问，什么题目？
  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敢情你压根没打开过最新一版家庭作业？
  郝可忍着把板擦扔出去砸人的冲动，说道：家庭作业那里，最新的一个文档，打开。
  凌旭又按了一阵，凌思睿凑过来，俩人研究了一番，确定就是某个文件了。
  凌旭深沉地念道：做一做你和家人度过快乐时光的一个房间斜线空间！
  郝可微笑道：那不是斜线，是或，表并列选择关系。
  郝可已经决定接受这种设定了，凌旭没有常识，也没有读过小学。
  不过，这都没关系，凌旭有着一个父亲的责任感，这就够了，既然他愿意付出这样的努力，让他的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那么，郝可就要帮助他，让这钱花得值！
  郝可转过身，拿起一支黑色水性笔，在白板上写下：你和家人度过快乐时光的一个房间/空间。
  然后把房间/空间圈了起来。
  他转回身，面向凌旭和凌思睿：你们注意到题目了吗，它在这里留了一个口子，凌思睿，你来说说，房间、空间，是什么意思。
  凌思睿想了一下，说道：房间就是房子内部用墙隔开的空间，古代称四根柱子围起的空间为一间。
  郝可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空间则是相对较大的一个概念，不局限于房间内，如公园、一片草坪、游泳池，或是一个山洞，也叫空间。
  在郝可的暗示下，凌思睿眼前一亮：一个山洞！
  郝可其实只是随便举个例子，据他所知，在西北高原，有些村子里的人确实还住着窑洞。
  没想到凌思睿竟然是西北人么？
  凌旭从刚才起就在沉思，他不着痕迹地把膝盖分开了一点，主要是并着腿真的很难受，为了取得这个动作的合法性，凌旭把手肘架在膝盖上，上身前倾，两手交握悬在空中，一个对当前谈话人的话题很感兴趣的老板姿势。
  凌思睿爸爸，你有什么想法了吗？郝可见凌旭表现得如此积极，便以为他已经有创意了。
  嗯。凌旭深沉地答应了一声。
  郝可盯着他，过了半晌，一片死寂。
  凌思睿爸爸，你有没有这样的记忆，和凌思睿一起度过快乐时光，是在哪里度过的？郝可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哦，那倒是有，以前一起修一一凌旭说到一半，被凌思睿踩了一脚。
  修？郝可挑眉。
  修水管的时候。凌旭沉声道。
  郝可的表情变得复杂，他们以前还修过水管？凌旭进城之后，不是立刻来到现在的单位，还有过一阵打零工的时光吗。
  我不喜欢修水管的时候，一点都不快乐。凌思睿补充道。
  凌旭看了他一眼，凌思睿缩了缩脖子。
  郝可摸了摸下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
  你们两个，分别在纸上写五个地点，你们和对方度过过快乐时光的地方，空间，或是房间。郝可从白板槽里拿出一根蓝色水性笔，递给凌思睿。
  凌旭看向郝可，似乎在问，那我呢？我用什么写？
  郝可瞅着他胸口的衬衣口袋，从刚才起，郝可就觉得那根东西和凌旭格格不入，因此有些好奇，想看看凌旭用它写字是什么样：你不是有钢笔吗？
  那是一支看起来就很贵的钢笔，夹在衬衣口袋外缘的银蓝色边缘闪烁着神秘的光辉。
  凌旭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夹了根钢笔，不过，这钢笔不能随便用，用了就要让人失忆，他面无表情地说：没墨了。
  呵。郝可心中想，果然，是别在那里装逼用的。
  他回身给凌旭也拿了一支黑色水性笔。
  现在，来写写地点吧，你们各写各的，不要看对方写的。郝可把教鞭别在手上，背着手，催促两人开始。
  凌思睿拿起笔，刷刷在纸上写起来。
  凌旭盯着纸看了一会儿，似乎不知如何下手，他抬了抬眉毛，故意弄出抬头纹，然后伸手去挠。
  郝可背着手走到凌旭旁边，凌旭赶紧把手放下来，拿起黑色水性笔，在纸上点了一个硕大的黑点。
  郝可：？？？
  凌旭偷瞟了一眼旁边凌思睿的答卷。
  郝可用教鞭把他的脸转过来：别看别人的！
  凌旭皱起眉头，一把抓住教鞭，有些恼火地盯着这个黑漆漆细溜溜还带点韧性的棍子。
  凌旭在街上见过一次耍猴的，人类就是用一个鞭子抽猴子，让猴子做出各种规范的表演动作。
  虽然不知道郝可手里拿的这是什么，但凌旭感到有些不快，他扯着教鞭，皱着眉头抬头看向郝可。
  谁知，郝可的表情比他还凶：松开，快写！
  在外面毁天灭地，大杀四方的大妖怪，就这样，为了完成小孩的家庭作业，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凌旭在纸上写出一个字：洞。
  郝可松了口气，他会写字，还好，要不然从汉字开始教，郝可会疯。
  十分钟后，凌思睿和凌旭都写完了。
  两张纸放在桌上，凌思睿的是用蓝笔写的，凌旭的是黑笔。
  蓝笔的字都小小的，可可爱爱的，一写写一溜，生怕不够具体。
  黑笔则是五个大字：
  洞
  草
  树
  河
  顶
  看起来真是充满了山野趣味呢摔！
  这是什么？郝可用教鞭指着凌旭的最后一个字。
  其他的还能理解，顶是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东西的顶？
  山顶。凌旭补充了一个字。
  噢，就是说，你们曾经爬到山顶一起看风景，那很不错啊。郝可也挺喜欢爬山的，有缆车的那种，如果让他吭哧吭哧往上爬，他会累死，敬谢不敏。他买的那件登山衣，后来被他当成了早上出去散步的防风服。
  说起来，登山衣，凌旭还没有还给他。
  不，我们以前住在山顶，用石头垒起来的房子，外面抹上泥土和干草，可以防风。说起故居，凌旭的话顿时多起来，眼里也微微泛起暖意。
  郝可有些意外，没想到还有能让凌旭产生正常人类情感波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