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作者:折州      更新:2021-10-12 22:57      字数:4713
  时倦站在原地安静了几秒。
  就在苏惟宁忍不住再度出声时,他终于点头:好。
  **
  答应给剧组作的词只完成到一半,时倦索性翻出备忘录继续开始记录。
  自从那天他转发了网上那条微博后,乱七八糟的私信和回复记录简直跟潮水似的往他账号里涌。
  时倦干脆关闭了通知,一心一意去处理眼下的事。
  南婉的手段说来高明,但若是少了时倦患有自闭症这个前提条件,她的做法其实非常愚蠢。
  而如今的时倦过来,所面临最大的问题,说白了,就是她早早发在网上那张曲谱,时间钉死了在他交作业之前。
  句号大神的账号转发的那句话本质上也是空口无凭,但很多时候,话语是否有分量,本身就不是完全由事实决定的。
  前有君要臣死而给臣安骂名导致传世冤案,后有领导人一句话被人们奉作圣旨而犯下大错。
  甚至是如今的现代,也那么多虚假媒体为一时流量而恶意杜撰夸大事实,导致被报道者无端惹上骂名,究其一生也脱不去。
  如今信徒和脑残粉遍及全网的情况下,只要时倦愿意,一句话就足够摧毁一个人。
  可谁又知道,这个被音乐界和心理学界共同捧上神坛的人,其实就在不久前,还被他们亲自在留言中骂过。
  所以说啊,舆论真的是个挺神奇的东西。
  至于接下来会怎么发展,时倦没有关注。
  毕竟该着急的从来不是他。
  病房里难得的安静,就连平时一有空就忍不住跑出来找存在感的系统此刻也一声不吭。
  准确来说,自从片场事故以后,系统就是这样了。
  这事还得从那天时倦扔下众人,在水龙头下清洗手上沾到的血说起。
  【宿主。】
  系统很识时务地等他洗完了:【您怎么样?】
  跟了这么久,系统也差不多发现了规律:时倦不喜欢脏,一旦沾到情绪就会有一定程度的失控。
  但他又不是那种传统的任何肮脏都不能忍受的类型。
  比如打扫屋子里的卫生,他会自己完成;在路上遇到乞讨的老人,他会走进放下手头的硬币;在公交车上看到抱着孩子满头大汗的母亲,他也会在对方摇摇欲坠时伸手扶一把。
  顶多等下车后多洗几次手。
  至于唯一能让他真正产生类似于
  想远离和想毁灭情绪的,目前为止,系统也只发现两样。
  其中一样就是血。
  时倦关掉水龙头,盯着自己滴着水珠的手安静了一会儿,唤道:系统。
  【宿主有何吩咐?】
  我记得你说过,我过去是神?
  系统愣了愣。
  倒不是别的,只是时倦表现出来的半点都不像是关心自己过去的样子,对自己那个所谓的神明身份也没有半点自傲或敬畏,听了便过了。
  它摸不清他突然提这个是做什么:【是的。】
  时倦问:那我以前有过讨厌的东西么?
  【不知道。】
  喜欢的呢?
  【不知道。】
  神究竟是和人类相比只有物种不同,还是真的与天同寿无情无欲?
  【不知道。】
  时倦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右耳上的耳钉:那关于我的过去,你还知道什么?
  【】
  系统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它小心翼翼道:【宿主,您是想找回自己过去的记忆吗?只要您集齐您的神格碎片,理论上来说是可以恢复的。】
  不是。
  时倦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我只是想问问,为什么我会讨厌血。
  他的身体记忆里可从来没有这个毛病。
  只可能是他本身的灵魂自带的病因。
  虽然没能问到,但也没什么。
  毕竟他也只是突然有一点点好奇。
  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原因去强行让自己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系统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您见到它,检测到的熵值会上升到安全线以上?】
  时倦听着这个词:熵值?
  【资料库显示,熵值指的是判断某个事物各变量取值差异导致的事物发展结果的风险大小的指标单位。】
  时倦:你可以直接说离散程度。
  【嗯嗯嗯,就是这个!宿主您好聪明!】
  时倦没想明白知道一个化学单位和聪明能扯上什么关系。
  所谓离散程度,说得通俗一点,大致可以理解为量变导致质变。
  再通俗一点,就是外因内因共同导致事物发生变化的可能性。
  他道:我问的不是熵值是什么,而是它的值增减时所判断的事物是什么。
  【可能是您?】
  那它的判断变量是什么?
  【】
  若是它的数值超出范围,结果会怎么样?
  【】
  你说我见到血,熵值会上升。假设判断目标是我,可人的熵值会随着时间流逝一直增加,为什么还会有安全线?
  系统:【宿主,我只是串数据。】
  时倦听着,问道: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
  系统自闭了。
  **
  时倦敲完一行字,一抬头,就看见病床上的人阖着眼,打着石膏的手则搭在稍高的垫枕上,至于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拉着他。
  单手打字太不方便,时倦看他的样子,试着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他刚一有动作,病床上的人便蓦然睁开眼,眼里用惊慌延伸出丝丝缕缕的红色,像是不堪一碰的缚茧。
  时倦手停顿了一下,望着他的眼睛:你没睡?
  嗯。
  不困?
  睡不着。
  为什么?
  苏惟宁抿了抿唇。
  时倦安静了片刻,开口道:刚刚护士说了,点滴全部挂完需要四个小时。
  嗯?
  你睡着了,总得有人给你换药瓶。时倦说,这里没别人,所以我得留下。
  那等四个小时之后呢?
  苏惟宁很想这么问一句,却到底没能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时倦像是看出他的不安,干脆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苏惟宁还没有动作,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覆上了他的手。
  因为正在输液,那只手一直泛凉,而那个触感却是柔软温热的,像是三月雨打下的桃花。
  接着,有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好之前,我都不会走。
  乖,好好休息。
  **
  其实苏惟宁也不是没有因为那天的事生气的。
  可与其说是气的时倦,而是气自己为什么要陷得那么深。
  就好像现在,不过对方一句话,之前的那些事,他忽然就再提不起计较的力气。
  在时倦面前,他好像真的没什么底线。
  小朱曾经问过,明明都知道时倦到底是什么样的了,为什么还非要为他伤神。
  他只知道时倦薄情又冷血,却不知道,像时倦这样的人,一旦温柔起来,满池的冰面便和着泥酿成春酒。
  能让人甘愿陷落。
  他陷进去一次,大概辈子都很难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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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网上的事发酵了几天, 南婉终于没能沉住气,主动找上门来。
  彼时,时倦刚好把接的曲子写完最后一行字, 把文件打包发给剧组负责人,接着, 南婉的号码便跳上了屏幕。
  电话刚一接通,那头便传来娓娓的女声:学长, 你现在有空吗?
  时倦道:没有。
  南婉后话便这么一堵, 深吸了口气,忍辱负重地道:学长,咱们同门这么久,你现在又整天闲赋在家, 难道就连见一面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吗?你怎么能这么薄情?
  腾不出来。
  南婉眼睛瞬间瞪大。
  时倦接着道:等晚饭之后,半个小时。
  学长,我这边现在遇上很重要的事,必须立刻见面南婉捏紧手机, 我觉得还是现在
  现在因为那位句号大神转发的那一句说她发的曲谱和当初火遍大半个网络的《神谕》相似的空口白话, 她这几天以来过得非常不好。
  网友们各展神通,将两首曲子扒拉下来,从格式、段落、抑扬节奏、用词习惯、甚至整体情感基调和倾听时感受到的意境放在一起比较,就着这两首歌究竟像不像的问题,洋洋洒洒写出了不下十篇上千字的小论文, 以求论证南婉抄袭句号大神这么个论点。
  当然,两首歌上传的时间先后不同, 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为何还有这么多人疯了一般给南婉扣锅?
  因为当初时倦转发时,就曾留过一句言:半个月前写过一首曲谱, 叫《陷落》,后来意外丢失了。
  话自然是真话。
  此话一出,网友们瞬间不淡定了。
  各种天马行空的幻想,居心叵测的阴谋,甚至侃侃而谈的马后炮如雨后春笋疯长起来,似乎要倾尽全力将南婉踩进地里,才能彰显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理智形象。
  当然,也不是没有为南婉说话的人。
  只是这些言论几乎刚一冒头,就被其他人压回去了:
  时间先后怎么了?不过一条微博的发布时间而已,又不是创作开始时间!那个叫什么南婉的走狗屎运捡了我句神丢掉的谱子发上来出了名还真把这当成她的了?做什么梦呢?
  呵,碰瓷?你搞清楚,现在网上人气最高的素人音乐创作者是谁?是我句神!没有之一!!到底是谁碰瓷谁啊?!
  那个女的不过一个不知道哪个学校还没毕业的学生,要是真有这么高的音乐才华,老早就上达人秀了!要不是因为句神,我特么就还真从来都没听说过南婉这个名字!!
  抄袭反过来污蔑原作者?一个临近毕业才好不容易有点成绩还在网上被吹得天花乱坠,这点成绩还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我句神前无名气后无营销,一开嗓就把人唱得眼泪哗哗地流,老子特么这么多年,断奶之后还是第一次哭得跟个狗一样!就这样的水平还用去抄袭?你但凡把你脑子里的水倒一倒都不至于有这种脑抽想法!!
  炒作??今日笑话:句神在微博炒作。对不起爷笑了,就句神还需要炒?他现在是不够红还是粉丝不够多?现在外国媒体机构都在关注他,还有哪个明星能凭借一首歌就做到这个地步?我句神生来就已经是顶流了好吗??他是永远的神!不接受反驳!!
  喷子不是想要证据?现在证据我给找来了咱们理性判断。句神说了不喜欢三次元被打扰所以这里不多查他,就翻了翻中央音院南婉的历年考试成绩:排名中上游起伏不定,曾经有过作业扒网络口水歌被老师听出来记档,关键信息打码贴下面了,不用谢。
  楼上老哥牛逼。
  小意思,隐退多年,就是好久没来过网络这等这风雨之地,要不是事关句神也不至于出山。
  高手在民间,古人诚不欺我。
  若说之前南婉和时倦的事只是在学校里闹得大,而这一次,南婉终于遂了她的愿,彻底在校外出名了。
  每天出门进校,她都必须承受一波又一波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听着旁人看似压低却又故意把音量控制在她恰好能听到范围的议论,在鄙夷和落井下石之中逃离。
  她平日里爱跟社交,爱和别人聊天,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绝,敏感又多疑。
  此刻她能看到的所有奚落嘲讽,全都化作了锈蚀的利刃,一下一下,折磨得她皮开肉绽,却永远伤不到要害。
  她平日里的朋友多得能绕学院一圈,出门抬头都能碰到熟人主动打招呼,见到老师或异性收获的永远是温和与欣赏。
  可现在,她却像是一朝沦落成罪不可赦的犯人,再找不到一个能听她好好说话的人,走到哪里都像垃圾一样被所有人嫌弃远离,完了还要狠狠踩上一脚。
  这样看不见尽头的冷暴力最是让她痛不欲生。
  她不明白。
  明明她才是先发表微博的那个人,就算要抄难道不应该是别人抄了她吗?那个句号大神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什么他无凭无据别人却都愿意信他?她到底哪里惹到他了为什么非要来坏她的事?!
  她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想将他挫骨扬灰。
  恐吓也好,诉苦也好,质疑也好,各种带着激烈词汇的私信她一封封发到对方的账号上,却永远石沉大海。
  可她又无可奈何。
  就像网友说的,对方生来就是要成神的命。
  那个人站得太高了,只要一首歌就到了她一辈子也爬不上去的位置。
  她在煎熬中耗过去这些天,终于忍不住来找时倦。
  那个《陷落》的真正创作者。
  她等不下去了。
  只要站在街上,每一分每一秒与她而言都是煎熬,仿佛周围时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准备着向她吐唾沫扔垃圾。
  她只想摆脱。
  一秒也等不下去。
  **
  只是见个面个时间,而且,南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学长难道你就不想摆脱身上的骂名吗?
  时倦听着这么个说法,没有出声。
  南婉只觉得对方被自己的话内容吸引住了,语气也放缓了些:学长,现在我可以出面帮你证明你当初抄我的事是误会,你现在过来我这边,我们可以商量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