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莉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助理立刻瞪了薇薇安一眼：“兰姆，轻点吼，就是因为你总这么反应夸张，那呆子才把这秘密保守这么久，不肯透露给我们一星半点。”
  薇薇安：“……”
  我才没有反应夸张！而且你从刚才开始就用“呆子”来代指一直很尊敬的上司吧？
  她大声嚷嚷起来：“那可是精灵哎！精灵哎！精·灵！你知道吗，精·灵——”
  “是啦，是啦，是精灵，如假包换的精灵……”
  洛莉捂着耳朵说：“但不要再重复咆哮啦，兰姆小姐，我的耳朵真的……而且，这件事现在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
  助理迅速反应过来：“对，你把这个身份告诉我们，会不会影响——”
  “不会不会。”
  洛莉扳着手指说：“现在呢，亚瑟校长，贝丝伯母，沃尔夫教授，捷克，安娜，还有我哥在法师塔高层结识的那几位年长大法师……都知道我们是精灵啊。而且，我哥原本就打算今年年底对外界彻底公布自己作为法师的种种研究成果，并放出自己‘第一位精灵法师’的风声。”
  她露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他的研究具体如何我不清楚，但好像挺厉害的，因为我哥说‘如果再有人因为种族身份对你不利，可以调动半个法师塔追杀他。不过惊动大家不好，如有必要，给我打联络喇叭，我本人的战斗力就大约等于三分之八个法师塔。’”
  助理：“……”
  薇薇安：“……”
  这是精灵吗。
  这是精灵吗？
  “成为法师好像的确多了许多的便利，我得承认，这是我起初没想到的……”
  洛莉摊开手掌：“抛开这些不说别的，就算你们两个在听到我的种族后暗藏鬼胎，想把我卖给什么地下拍卖场——安娜会第一个把你们卖给地下拍卖场。这可是超一流安全的斯威特私宅啊。”
  助理：“……”
  助理说：“容我提醒，我也姓斯威特。”
  薇薇安则掸掉裙子上的花瓶碎片，抬起脚看了看自己的鞋底上的粘液：“哦，超一流安全。”
  “对我来说，的确是超一流安全。”
  洛莉眼底闪过一抹神思：“起码，就今天的表现来看，那东西已经不再想袭击我，只想破坏这个石像，不是吗？”
  “而且，我哥说，他以法师的身份正式和‘斯威特法师’达成了一桩交易。哪怕是出于他们的交易，她也会在他缺席的时候出手帮助我的。我哥还说‘这就是我花了这么多年亏本骗到这女人的回报利益，虽然少得可怜但也算是有啊’。”
  助理：“……”
  薇薇安：“……”
  薇薇安不禁弯腰，又拾起了自己之前掸在地上的花瓶碎片，把它握在手里。
  洛莉急忙举双手以表诚意：“我不知道我哥现在在哪里！我和他这段嚣张得意的虚假逼逼没有任何关系！”
  助理冷静地伸手按住了她。
  “别冲动，”她说，“常年嗑药的呆子被狗男人骗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薇薇安：“……”
  说得对哦。
  于是她冷静地、缓慢地、重新把碎片放回了地面。
  洛莉长舒一口气。
  “所以，我们两个，是全世界最后知道洛森·布朗宁是精灵的人。”
  助理和蔼地并拢双手，“继续，说说看，那个呆子还瞒了我们什么？又是为什么突然坚持在法师塔通宵加班？”
  洛莉苦着脸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哥连假死的事都没告诉我……谁知道他那些神神秘秘的计划细节……呃……”
  虽然全世界所有熟悉洛森·布朗宁的家伙都知道他那是假死啦。
  助理：“哦？什么都不知道？”
  接到助理越发和蔼的眼神后，她连忙改口：“或许安娜知道细节……但……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交易啊。宿敌，什么的。”
  “你不知道？”薇薇安接过话头，“那你刚刚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啊？不是啊，不是啊，你们别误会！”
  洛莉急忙摆手：“我之所以出现，是因为我哥——”
  助理步步紧逼：“你不是说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我不知道啊！”洛莉挥舞着手臂强调，“我当时原本在睡觉，我哥——他以一个特别吓精的造型，出现在梦里！让我‘赶紧滚起床，抢救门外的石像’！他那样子……嘶，我现在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样子了，但总之特别特别吓精，我立刻被吓醒了——吓醒之后赶紧冲出房门，就看到助理小姐姐和那东西对峙，不是赶紧冲上去抢救石像了吗！”
  助理：“……”
  薇薇安：“……这年头，连精灵编瞎话都这么有水准了。”
  “不不不，你们不知道！”
  见她们不信，洛莉激动地比划：“我哥他，在梦境这方面非常非常准的！刚来人类世界生活的时候，我们还睡在小棚子里，他经常半夜去哪里打工不回来……但有一次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大叫着让我‘滚出家门’——结果，我前脚才跑出家，后脚建构区的小棚子就因为暴雨全部冲垮了！最重、最大的那根圆柱直直砸穿了我睡觉的头顶！而且，那以后，不管他在梦里告诉我什么，肯定都是真的，而且一定与很危险的危机有关，都是必须照做的警告！”
  助理与薇薇安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
  据她们所知，法师界内不存在任何与“梦境”相关的魔法。
  ……会是法师的秘密高级魔法吗？
  助理轻轻摇了摇头。
  即便是法师才能掌握的高级魔法，斯威特家族的书库里，也应当有相应记载才对。
  那么，洛森究竟是……
  “等等。”
  薇薇安皱眉，“我们都知道布朗宁假死脱身去展开了某个秘密计划，这个计划秘密到除了斯威特谁都不知道——那么，莉莉在梦里看到的他，是不是真的他？而按照莉莉所说的，那东西之前在十字街街头用另一张精灵的脸对他们展开袭击——那么，梦里的洛森，也有被那东西假扮的可能性吧？”
  洛莉犹疑道：“可……”
  可是，我不会认错我的兄长。
  梦里的，无论表情，还是神态，就是……
  “如果梦里的布朗宁法师是真的，那么，”助理对上了薇薇安的思路，“他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变成了什么‘无比可怕的样子’？”
  洛莉张张嘴，又缓缓闭上。
  她不再说话了，也无法再说话。
  的确，想象“洛森·布朗宁失去对计划的控制”，就像想象漂亮洁净的小奶猫开口说脏话一样奇怪。
  正如洛森所有的朋友都下意识认为“斯威特是个霸道专横、不允许洛森打游戏的坏女人”，安娜贝尔所有的朋友都下意识认为，“布朗宁是个无所不能，就算从瀑布一跃而下摔得稀巴烂也完全ok的狗男人”。
  没有谁会假设他“遭遇危险”。
  因为伟大的布朗宁，他实在是表现得太过万能了。
  ……也因为此，如果布朗宁法师在支离破碎、粉身碎骨的三小时后“嘭”地跳出来，用笑嘻嘻的表情告诉大家他没事，那么所有人都会相信“他没事”——
  实在是，过去，他这么表现过太多次，太多次。
  “好吧。”
  洛莉沉默了一会儿：“所以，那是一个伪装成我哥哥、样子恐怖的家伙……按照你们的推理，【它】和刚刚在外面袭击助理小姐姐的【它】关系不和，对吧？所以才会一个要保护石像，一个要摔毁石像。”
  幽绿色的石像，在精灵白皙的手掌中静静发着暖暖的光。
  薇薇安也犹豫了：“的确，照这么说，这石像是个暗藏秘密的危险品……但它……看上去……”
  助理沉声说：“看上去，很无害。很温暖。”
  三个女孩沉默了好一会儿。
  “……斯威特会知道什么吗？”
  “不知道……等她康复后再问？”
  “等小姐恢复理智，她不会允许我们知道这个秘密的。”
  “那就等到……”
  【不。】
  洛莉猛地直起背，尖尖的耳朵动了动。
  “……哥？”
  【来不及了。】
  【已经……太迟了。】
  【……非常抱歉。但我……已经……太迟了。】
  ——那缥缈、微小、几乎无法被确定为是否来自于真实的声音——或许，就是从某个深深的、深深的梦境底部传来的声音——
  在这一刻，骤然消失。
  洛莉不安地动了动，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举目环绕房间，试图找出发声源。
  作为双耳健全的精灵，这本应轻而易举。
  但这次，她什么都没听见，周围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只除了……
  “喂！”
  薇薇安紧张地叫起来：“发生了什么？这个石像不亮了！”
  洛莉心里“咯噔”一声，重新看向自己掌中的石像。
  那抹幽绿色的光芒，正一点、一点、一点地熄灭。
  仿佛被掐灭的烛光，仿佛深深的水潭之下、无奈闭合的双眼。
  【与此同时，森林】
  在某个梦境、水潭、荆棘相互缠绕的交界处。
  洛森·布朗宁向上伸出的手缓缓垂下，跌进一片浑浊的泥沙里。
  荆棘，荆棘，荆棘，荆棘飞速生长。
  荆棘。荆棘。荆棘。荆棘炸开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