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因为你爸爸。”
  刘红的神色慈祥得如一位老母亲一般：
  “我在他面前发誓做个好人。”
  “你以前是个坏人？”
  “是，也不是。
  天使基金是我一手创立的，里面的龌龊我一清二楚。
  碍于一些关系，我不能举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罪恶横行，自己选择隐退。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内疚和自责中不能自拔。
  直到他们出事，我才觉得机会来了。
  于是，我故意以总经理身份给楚天和庞静出主意，让他们以警官为人质，换取自己活命逃离江城的机会。
  由于我从未表现出对公司的敌视，因此他们一直都很信任我。
  在我出主意以后，他们真心把我当作了救世主，并决定配合我完成逃离计划。
  他们估计迄今为止都没有想过，我居然会在计划最重要的关头摆了他们一道，让他们变成了瓮中之鳖……”
  “很精彩，但我不信。”
  林宇自开始听刘红的话起，脸上的表情便一直冷若冰霜。
  哪怕是刘红提起了他的父亲，他也依旧无动于衷。
  顾峰对此觉得很惊讶，但却并没有将惊讶写在脸上。
  因为他也闹不清这是不是林宇的什么策略。
  不过，由于这次问询与案件关联不大，因此林宇突然变脸，让观察室内的内部调查科同僚们有些慌。
  刘红的关于天使基金高层的罪恶的证词十分重要，如果林宇处置不当，导致刘红突然反水，恐怕会让警方的处境从大获全胜变成一败涂地。
  顾峰的耳机里不断传来周警官质问的声音。
  这让顾峰不得不小声问林宇道：
  “你什么道道和我说一声，我得去帮你应付内部调查科那几位。”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林宇一查起案来就会变成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这一点顾峰早已领教过。
  他只好站起身来，离开了问询室，前往观察室开始与周警官交涉。
  问询室内，林宇一言不发的盯着刘红，眼神里无喜无悲，看不出他到底什么意思。
  刘红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一个人能不从自己眼神里透露出任何感情。
  她很惊讶，却依旧淡定。
  并没有因为林宇的那句“不信”产生丝毫困扰。
  “你和父亲一样，总喜欢……”
  “现在问询室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符合问询条件，因此我不能和你交流。
  请你暂时安静，耐心等待顾警官回来。
  到那时，问询才能够正常进行。”
  刘红被林宇把话给堵回了肚子里，噎得有些难受。
  但她依旧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不快。
  林宇分辨不出她这到底是城府极深还是涵养极好，又或者真的是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才对自己百般容忍。
  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一点。
  他只想知道，隐藏在刘红慈眉善目的面具下的那张脸，到底是人脸还是鬼脸。
  顾峰并没有去太长时间，很快就回到了问询室中。
  “搞定了。”
  他将手附在林宇耳边，悄声道：
  “他们只给我们一个小时，速战速决。”
  顾峰说得轻松，但林宇却知道，为了争取这一个小时时间，他恐怕又答应了内部调查科某些事情。
  若是林宇这一个小时内问不出东西来，顾峰恐怕会付出些代价。
  同样，若是问出的东西与案件毫无关系，顾峰应该也不会好过。
  摆在林宇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好了，开始吧。
  我不信你真是出于对我父亲的承诺，因此才帮我们警方瓮中捉鳖的。”
  “你不信我我有什么办法？”
  刘红颇为无奈的一摊手，仿佛自己是个受害者一般。
  “拐卖儿童的事，你真的没有参与？
  杀害周小慧的谋划，你一点都没沾？”
  “我要是真和案子有关，那就不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问询室里，而是被你们带到审讯室去了吧？”
  刘红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警方给她安排的这个地方显然不是审讯的地方，之所以不审讯，自然是因为没证据。
  可是，林宇也不是毫无准备。
  在问询刘红之前，他已经对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进行了调查，还真查到了一些线索。
  他从自己手中的资料里抽出了一份，放在了刘红面前：
  “准备重出江湖了？”
  那份资料是一份天使基金被变卖后的股权变更信息。
  天使基金被卖给了五基金，但是，五基金的持股人中，最大股东赫然是刘红。
  换言之，刘红是天使基金事件最终的大赢家。
  根据获利者有动机这个理论，刘红和这案子无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总不能说是她投资目光独到，一眼就瞅准了天使基金的漏洞吧？
  “我一直都在江湖，只是不想淌天使基金的浑水。”
  刘红已经洞悉了林宇手中掌握证据的意义，因此更加不慌了：
  “我离开天使基金开办了五基金，就是希望自己早日脱离那个魔窟。
  对你们警方来说，我这应该算是弃恶从善，是好事吧？”
  弃恶从善当然是好事，林宇无法否认这一点。
  “弃恶从善我们自然欢迎，但打着弃恶从善的幌子继续做坏事……”
  “林宇。
  我和你父亲是旧识，因此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我将你视作晚辈，有些爱护和容忍之意。
  但是这不代表我没有脾气，更不代表我能接受你的任何指责。
  如果你真的认为我和天使基金的案子有关系，那就请你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要是没证据，在离开问询室后，我一定会到内部调查科投诉你！”
  顾峰有点慌。
  以往遇到林宇这种一意孤行之后造成后果，并被人举报的情况下，涉事警官都会被停职检查，甚至追究法律责任的。
  可是，他抬头看了一眼林宇，却发现后者一点都不慌，甚至嘴角还隐隐带着些笑意。
  他真有把握？
  顾峰的心里愈发没底了。
  “你可以投诉我。”
  林宇双手放在桌上，手指轻松的扣着桌面：
  “前提是你能保证自己不在这次问询中露出任何马脚。”
  “马脚？
  笑话，我什么都没做过，怎么会露出马脚？”
  刘红对林宇的话嗤之以鼻。
  她认为林宇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一个手头根本没有掌握任何证据的警官，在自己面前装作一副长袖善舞的样子，不过是为了从她嘴里诈出证据来。
  “嗯，你说的没错。
  在这个案子里，你的确做了很多事来掩饰自己参与其中的痕迹。
  可惜，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林宇说着，拍了拍手。
  在顾峰惊讶的目光下，问询室的门被推开了。
  郑竹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低头不语的人。
  顾峰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楚天。
  “郑竹……你这是？
  林宇，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刑侦队长，为什么会不知道你们擅自调来了嫌疑人？”
  “稍安勿躁，听我解释。”
  林宇这八个字，让本来差点脑溢血的顾峰缓了过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耳机里并未传来内部调查科的人的质问，这代表着目前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他和嫌疑人刘红以外，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很简单，就是我越过你找到了陈局长，让他安排我和楚天见了一面。
  楚天答应来帮我……”
  “你等等……你做这些安排我能够理解，但为什么要瞒着我？
  是我这个刑侦队长拿不动枪了还是你在天上飘了？”
  林宇被顾峰的话说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队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我之所以不把这些告诉你，是因为我需要你配合我演戏。
  可是，我从陈局长那里了解到，你这人演技有限，难堪大任。
  所以，只能以瞒着你的方式，让你在不知不觉间完成我的布置。”
  “呃……”
  顾峰的脑子嗡嗡的，装满了林宇嘴里陈局长对他的评价。
  他顿时觉得自己前途无亮，这刑侦队长的位置恐怕要完。
  “话说，陈局长真是这么说的？”
  他不放心的问道。
  可是，没等林宇回答，他便惊觉自己该问的并不是这个。
  “你等等，我先问问你，你现在在我面前堂而皇之的把你的计划说了出来。
  刘红可是全都听到了的。
  这样你的计划还能完成吗？”
  “当然能完成，若是说出来就不灵了，我又怎么会说呢？”
  林宇笑着把楚天引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他并没有让楚天和刘红坐在一处，而是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说说吧！
  刚才你是怎么和我说的，现在就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