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算是不偏不倚，说的话也很中肯，倒是没有让苏笑笑感觉到不适。
  不过她千万想也万万想不到小柱子居然会打架，小柱子的确很乖，性子也很平和，她还一直担心他在学校受欺负，倒是没想到他会把人摁到地上打。
  小柱子挺直腰背，一脸倔强看着刘主任：“苏阿姨一家都对我很好，打人是我的事，不关苏阿姨的事，不许你们这么说苏阿姨！”
  苏笑笑回过头，给柱子投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柔声说：“柱子先别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他们先动手你才还手的？”
  柱子看着她，红着眼低下头，不肯说话。
  程丽芳抢过话：“什么先动手？事情都已经很清楚，就是张柱无缘无故把我们家孩子给打了，还死不认错，你不会教孩子就不要贪图人家的补贴，有这些补贴，这里大把人愿意领养张柱，如果他一直这个态度，我们会考虑把他劝退，你别把人家孩子给耽误了，是不是啊刘主任？”
  “苏阿姨没有贪我的补贴，除了苏阿姨家我哪里都不去！”柱子忽然对着程丽芳大吼，“你这个坏老师，讲课讲不好，整天就知道骂人让人罚站，苏阿姨讲课讲得比你好多了！她教饭团学一个礼拜的东西比我学一个学期的还多！你儿子大树骂人打人抢东西就可以，我还手为什么不可以？你们这些坏孩子，不就整天欺负我没爹没娘没人管吗？呜呜呜呜，我现在有苏阿姨和韩叔叔管的！你们谁也不能再欺负我！苏阿姨，我……嗝，我不是坏孩子，是他们，他们抢饭团给我的奶糖，打我骂我，还骂你，骂饭团，我，我才还手的，你和韩叔叔教我的我都记住了，我们家孩子要以理服人，不主动生事，不主动打架，我都记得的，呜呜呜呜……”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柱子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被人欺负惯了，回家也不会跟奶奶讲，一向逆来顺受，性格相对是懦弱的，他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情绪大爆发。
  大概也是因为到苏笑笑家以后，大家都对他很好，苏笑笑和韩城把他的三观扭正了过来，尤其是和小饭团待一起久了，整个人变得自信和有底气很多，不再逆来顺受，尤其触到他的某一个点，比如骂苏笑笑和饭团之类，他就爆发了，一股脑把压抑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
  苏笑笑心痛孩子，把孩子拉过来护住，揉揉他的脑袋：“不哭，苏阿姨相信柱子，咱家孩子还是坚强的男子汉，把事情说清楚就好，刘主任会还我们公道的。”
  这种被人信任和保护的感觉太好，小柱子非但没有止住眼泪，反而抱着苏笑笑的腿哭得更凶了，他不是没人管的孩子，他有家长的。
  苏笑笑淡淡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长期放任自己的孩子，甚至连自己都欺压一个没爹没娘管的可怜孩子，这个孩子还是我们军区的烈士遗孤，你们平日里不拉一把就算了，居然还有脸站在这里让我们家孩子道歉，赔医药费？你们真的不觉得脸红，不怕孩子的爹晚上到你们梦里找你们讨公道吗？”
  大树嘴硬惯了，也被程丽芳教得无法无天，另外几个孩子都沉默地低下头，就他还在说：“他今天带了奶糖，我们问他要还不给，打他还敢还手，就是他错了！”
  “大树你闭嘴！”程丽芳喝住儿子。
  张柱平时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孩子，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上课提问题他也不肯回答，罚站他就是乖乖站到门口去，刚刚刘主任问他，他还在那里死倔，一个字也没有说，程丽芳就以为等苏笑笑来奚落她一番，道歉赔医药费就完事了，哪里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会说？
  闹了半天还是自己儿子先打的人，就很郁闷。
  这年头民风淳朴，还是好人居多，另外几个家长一开始也以为是柱子无缘无故打人，毕竟从来没有人给他们反映过自家孩子欺负过柱子，听完柱子和苏笑笑的话，加上大树这么一说，再看看那么可怜的柱子，好不容易得了奶糖还被他们抢，难怪这么可怜的孩子会一个人反抗打他们几个。
  几个家长纷纷反省完，已经马上拉着自己的孩子跟苏笑笑和柱子道歉，说自己会回家好好教育孩子，有的家长还当着他们的面抽自己孩子屁股，说如果他们以后还敢欺负柱子，尽管跟他们说，直接上棍子打，几个熊孩子都哇哇大哭。
  好心的家长还说柱子如果需要上医院，医药费他们也愿意出。
  苏笑笑弯下腰看看柱子的伤，不算重，只是眼角下面有个地方青了一小块，柱子也是虎，倒是把人家孩子打得不轻，有一个脸上还被抓了几道血痕，他们先动的手，苏笑笑自然也不会给他们赔医药费，总之让孩子握手言和，以后不再打架，这事算了了。
  刘主任自己都觉得脸红，没想到事情最后发展成这样。
  让其他家长先把孩子带回去，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刘主任，程丽芳和大树，还有苏笑笑和小柱子几个。
  儿子不争气，程丽芳吃了个大闷亏，但这时候也只能咬咬牙认了：“不好意思刘主任，张柱一直不开口说话，我就以为是他先动手打人，我也没想到是这样。”
  “道歉！”苏笑笑在刘主任开口前先说。
  “啥？”程丽芳没明白她的意思。
  苏笑笑对着程丽芳真的很难有好脸色：“你儿子偷东西抢东西，还打人骂人，哪一项不应该道歉？”
  让她程丽芳跟乡下妹道歉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一码归一码，打架是双方都有不对……”
  她还没有说完，苏笑笑软绵绵打断她的话：“刘主任，这种误人子弟三观不正的老师你们学校还打算留着过年吗？”
  刘主任脸上无光：“程老师，快给人家孩子道歉。”
  程丽芳：“这不是……”
  苏笑笑懒得听她说话，这声音实在聒噪：“刘主任，明年我们家饭团也要来插班上一年级，我实在不放心把两个孩子交给这种误人子弟的老师来教，这样吧，我申请代她的课，以后她的课我来上，你让她去打杂也行，回家也行，总之咱不能把祖国的未来的栋梁让这种人给糟蹋了。”
  程丽芳都气笑了：“你这种乡下妹认识字吗？你还教学？”
  刘主任见苏笑笑谈吐不错，人也落落大方，但就是穿得一般，这才秋天，脖子上就围个围巾，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村流行这个穿法，他更不知苏笑笑的学识深浅，自然也不好贸贸然下决定。
  苏笑笑原本不打算做老师，她是喜欢孩子，但她只喜欢自己家的孩子，教别人的熊孩子其实她是不乐意的，但是现在没有办法，柱子和饭团如果一直让程丽芳教的话，先不说她会不会公报私仇，就算是被她的三观潜移默化灌输到孩子身上，苏笑笑都觉得膈应。
  孩子那么小，正是需要正确引导的时候，要是被教坏了，她以后哭都没眼泪，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其实家里几个崽崽都那么聪明，给谁教她都不放心，她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教全部的科目，但起码能代掉程丽芳的课。
  “刘主任，凡是她上到我儿子那个班的课都由我来代，我以后会跟着我的儿子升级，他们上几年级，我教几年级，但我不占学校的教资名额，也不领学校的工资，我年后会到军区宣传队去上班，能上课的时间不多。
  对了，先简单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六年前以我们市第一名的的成绩从我们市一中高中毕业，这些年也一直没有落下过学习，教小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需要怎么怎么考验，通过什么样的测试我都可以，另外我政审已经下来，学校也可以调过来看。
  程老师可能不会服气，我还有一个建议就是，开一堂公开课，让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家长都来旁听，谁更适合教孩子，到时候能一目了然，毕竟我从来没有教过学，不一定有程老师教得好，程老师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市一中第一名的高中毕业生？刘主任和程丽芳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尤其是程丽芳，怎么可能，苏笑笑不是乡下妹吗？乡下妹怎么可能去市里读高中？还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这怎么可能？
  ……
  第44章
  骗人的, 苏笑笑一定是在骗人！高中毕业怎么可能蹉跎到现在去给人家当后妈？在他们当地当老师不好吗？嫁个头婚的知青不好吗？
  还有部队的宣传队多难进啊？怎么可能收她？
  “刘主任你不要相信她，她一定是骗人的，还有你一口一句误人子弟是什么意思？我教学这么多年就没有人说不好的, 倒是你，把人好好的孩子教坏……”
  “程老师, 你是年纪轻轻就耳背了吗？还是今天出门忘记带脑子？我是不是骗人，学校找我的档案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你是不是误人子弟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哦，对，你没数, 你要是有数就不会这样教自己儿子。
  这样吧，咱们现在做一套高中试题摸一摸底，不好意思，我忘了程老师是初中学历, 不会做高中的题目, 要不做一套初中的？我要是错得比你多, 马上跟你赔礼道歉，游街示众都没问题, 怎么样？反过来，那就请你回家, 不在学校里嚯嚯祖国的花朵, 你觉得怎么样？”
  苏笑笑本身不是锋芒毕露的人, 更不是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的人, 但是这个程丽芳真的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下限挑战她的三观, 真的是佛都有火了。
  刘主任现在是一个脑袋三个大，外面水深火热, 很多知识分子都宁愿下乡去避开风头, 军区能坚持下来的初高中学生更多的宁愿去参军, 为数不多的高中毕业就教初高中，初中毕业就教初中或者小学，能留下来教就不错，老师的素质自然有点参差不齐。
  刘主任不是不知道程丽芳的为人，但现在人人自危，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量她也不敢犯什么大错，这几年她的确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就想着能教孩子们认字就行，她一个人影响也没这么大，德育不是还有其他老师以身作则吗？就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现在经苏笑笑这么一提醒，这人品问题确实也是个大问题，为人师表不能以身作则也是枉为人师，只不过蓦蓦然处分一个老师，他还是做不了主的。
  程丽芳又不傻，她本来学习成绩就不怎么样，她能当这个小学老师，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当时正好赶上运动闹得凶，很多知识分子都下乡去了，她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家里成分好没有受到任何的牵连，加上丈夫又是个营长，更是加分不少，复课之后学校缺老师，她就顺理成章教上了书，仗着自己城镇户口成分又好，丈夫还是个营长，比起江雪杨梅这种高级知识分子当然比不了，但比起大部分农村出身来随军的妇女，她就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这几年不都好好的吗？
  军区的孩子或者不会上初中高中，但是小学基本是人人都得上的，谁见了她不得叫上一声程老师？
  偏偏是这个苏笑笑不买她的账，还处处跟她作对，但是她不敢赌啊，苏笑笑的穿着打扮是不怎么样，但是她的举止和谈吐的确不像是农村出来的，如果在市里上过高中就解释得通了，所以她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其实认定了苏笑笑说的应该是真的。
  刘主任还是帮程丽芳解了围：“那个，张柱家长……”
  刘主任好像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好意思，我叫苏笑笑，我爱人是韩城。”苏笑笑善解人意补充介绍，刚才一时情急，连最基本的个人信息都忽略了。
  刘主任点点头：“这样的苏同志，这毕竟不是个小事，你这样的人才我们肯定是无任欢迎，但是我一个人也做不主，得跟领导班子商量商量，还有你说要年后要到宣传队去上班，不领学校这边的工资，宣传队那边怕不会同意的吧？”
  苏笑笑想了想，就说：“我的初步想法是代她教的语文课，在不减少孩子们学习内容的前提下压缩一些课时，争取一周上五到八节课，等我回去研究一下小柱的课本，到时候给校方出一个合理的方案。”
  程丽芳冷笑：“开什么玩笑，刘主任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孩子们我都教得好好的，居然还想把我每天三四节课压缩到一节课？苏笑笑，我没想到你为了把我赶走，都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你是高中学历，也不代表你会教学啊，我们到底是谁在误人子弟？”
  苏笑笑淡淡反驳：“不是还设公开课么？你上一节，我上一节，到时候让孩子们和家长们，还有老师们一起投票，你不就知道我会不会教学，是不是丧心病狂了？真要说目的，我还真有一个，抱歉，你的课，我家孩子不上。
  刘主任，我跟你透个底吧，开年后我的时间只够教我儿子所在的班级，如果她还有其他班级的课，校方不处理好的话，我会直接跟上级部门反映情况，也会让韩城跟组织上反映，总之不能耽误了孩子。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等着我回去，今天就不多说了，在这件事有决定之前，我家柱子暂时就不来上课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孩子落下学习进度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们家饭团也准备来上一年级，到时候可以让他们和一年级的孩子一起考试，顺便也当摸底，那我们就先走了”
  该说的苏笑笑都说了，她摸摸柱子的脑袋，拉着他的手说：“柱子，跟老师们再见，我们回课室拿书包回家。”
  柱子笑着点点头，礼貌地说了再见，崇拜地看着苏笑笑，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程丽芳都要气哭了：“刘主任，你就任由她这样胡来？她当学校是她开的么？这个女人作风腐败，现在简直是无法无天！”
  刘主任想想苏笑笑朴素踏实的样子，再看看穿得光鲜亮丽的程丽芳，她那样要是也算作风腐败，这里就没有人不腐败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跟领导们商量后再作决定，程老师，你的情况不止苏笑笑一个人来学校反映过，我们也不止一次找你谈过话，但是你……”刘主任叹了口气，想说她屡教不改都懒得说了，反正她也是屡教不改，以前家长不怎么强硬，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次她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人家苏笑笑都直接把孩子接回家去自己教，还要去上访，其实哪里用得着去上访，他们不处理的话，以韩主任的身份跟组织反映情况，程丽芳就不可能再留在学校。
  程丽芳内心一惊：“刘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学校该不会真的要把我辞退吧？”
  说实话，在此之前，程丽芳是不怎么担心的，学校总会保她的，现在听这意思怎么不对劲啊？
  刘主任到底还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给她指了条明路：“苏笑笑是高中毕业生，考试你是考不过人家的，你要是在公开课上让学生和家长都认可你，到时候再谦虚一点，态度诚恳一点，或许还有机会，毕竟苏笑笑没有教过学，你有好几年的教学经验。”
  程丽芳心都凉了，这说来说去，还是有让苏笑笑取代她的意思。
  “娘，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我都饿 ，我要回家吃饭！”大树早就不耐烦了，见柱子走了就更是坐不住。
  程丽芳看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再想想柱子，更加心塞了。
  一路上，小柱子都异常沉默，差不多到张阿姨家，小柱子才昂着头问苏笑笑：“苏阿姨，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多懂事的孩子啊。
  苏笑笑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一家人是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要互相帮助的，苏阿姨觉得小柱子今天特别勇敢，特别的棒，以后再遇到这样不公平的事就要像今天这样说出来，让老师或者家长来解决，所以你做得很对。”
  小柱子还想说谢谢，话都到嘴边了，又收了回去，一家人不用客气的，他有家人的。
  小饭团和小豆包早早等在门口，看见他们走过来，小饭团牵都牵不住小豆包：“小豆包你慢一点，别摔倒了！妈妈，你怎么才来，你再不接我们，小豆包都要哭鼻子啦！”
  苏笑笑弯着眼睛蹲在地上张开双手迎接她的小天使，小豆包“咚咚咚”跑过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大老远就张开两只小手向她扑过去：“麻麻，想~~~”
  苏笑笑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脸：“小豆包想妈妈了是不是？”
  小豆包抱着苏笑笑的脖子回亲她：“想~~~”
  小饭团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跑不过小豆包，小豆包抱苏笑笑，他就去抱小柱子：“小柱子，你没事吧？害我都担心死啦。”
  小柱子笑了笑，摇头说：“我没事。”
  苏笑笑问饭团谢过张奶奶没有，饭团说谢过了。
  苏笑笑抱着小崽崽起身，伸手摸摸两个哥哥的头：“崽崽们，回家啦，今天晚上我们吃盐焗鸡。”
  “呜呼……”小饭团蹦蹦跶跶，“又有鸡腿吃啦！”
  三小一大四个天使，迎着夕阳，踏上归家的路……
  ……
  第45章
  晚上的盐焗鸡又获得了全家人的一致好评, 迅速登上了小饭团好吃榜的第一名。
  吃饭时韩城看到了小柱子脸上的淤青，倒是没有当面问，晚上睡觉的时候才问苏笑笑：“柱子的脸怎么了？”
  苏笑笑眯着眼枕在韩城的腹肌上, 还用脸蹭了蹭，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