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梅这才想起苏笑笑怀孕的事，拉着苏笑笑左右看：“笑笑你没事吧？”
  全家人最宝贝这个妹妹，要是有什么闪失，全家人都饶不了她。
  苏笑笑摇了摇头：“我没事。”
  红梅娘打量着苏笑笑：“哟，原来是亲家小姑啊？不好意思啊，我瞧你这一身光鲜亮丽，不会跟我这个老太婆抢冬瓜糖这么下作吧？”
  梁红梅气红了脸：“娘，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前两天不是刚来过？怎么又来了？”
  红梅娘瞪了自家不争气的女儿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女儿家我还不能来了？我不上来哪里知道你居然还藏了这么多好东西？你哥哥和弟弟的孩子连饭都吃不上一口，你悄默默藏这么多好东西，还有没有良心了？”
  同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苏笑笑是万千宠爱，全家人都宠着她，梁红梅是全家人都压榨她，都觉得她嫁给大队长的儿子，夫妻都是双职工，条件好，一个个就像吸血鬼似的拿她娘当枪使，恨不得榨干她。
  自家亲娘她有什么办法？只能忍气吞声说：“你先回去，我初二回去给你带点过去。”
  红梅娘冷笑：“我来都来了，你该不会让我两手空空回去吧？”
  苏振中其实早已经是忍无可忍，但一直怕梁红梅难做，也不好跟一个老太太撕破脸，但是今天这个贪心不足的岳母都欺负到自家妹妹头上，他再也无法再忍：“你还想怎么样？要把我们家都搬空才甘心吗？！”
  红梅娘被苏振中这么一吼，顿时愣住。
  平日里这个女婿是不怎么说话的，她每每上来吵一吵闹一闹，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就什么都以女儿为主，她还以为女儿早已经把他拿捏得死死的呢。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梁红梅都愣住了，丈夫斯文有礼，平日里说话都不会大声，她赶紧推着她娘往外走：“娘，笑笑在这呢，你让我以后在婆家怎么做人？你别这样行不行？”
  红梅娘反应过来，当下指着苏振中的鼻子骂：“反了天了你，当初多少人富贵人家看中我的女儿，要不是你死皮赖脸一而再再而三登门，我能把女儿嫁给你这个一穷二白的泥腿子？我女儿随便嫁一个城里人不比嫁给你风光？你现在来给我蹬鼻子上脸了是吧？啊？”
  苏振中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压抑多年的情绪瞬间爆发：“是，我要是早知道她背后藏了你们这么大一窝吸血鬼，你们就是倒贴钱我也不敢娶，我这么穷我娶得起吗？
  我父母好不容易供我读完高中，我工作这么些年，没给我自己家里割过几斤肉，没孝敬过我父母几个钱，没给我爹娘置办过一件衣服，我侄子五岁了，我连铅笔都没有给他买过一支，全部的钱和票都让红梅贴给你们这一家吸血鬼，难道还不够吗？现在连我侄子和外甥吃颗我单位发的冬瓜糖，难道都要跟你打申请报告才能吃吗？”
  苏振中一向文质彬彬，如今红着眼，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歇斯底里的压抑和绝望，可想而知他是真的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这么多年他从未跟家里说过半句，村里人人都羡慕他娶了梁红梅这么个城里人，都以为他凭岳家贵，可有谁知道他摊上的是这么个岳家？
  所谓清官难审家务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苏笑笑现在总算明白了，她一直都很纳闷，大哥大嫂一家的收入明明不低，但真的很少拿什么东西回家里，大宝也没有富养，他们夫妻俩本身也很勤俭，不是那种大手大脚的人，原因居然在这里啊。
  梁红梅捂着脸哭，一个劲地跟苏振中说对不起。
  红梅娘也是第一次见女婿这副鬼样子，本来还在组织语言看看怎么还嘴，苏振中直接说：“附在我们身上吸了这么多年的血，什么都够了吧？以后红梅要是再敢往娘家拿一分钱，一张票，我立马跟她签字离婚，大宝跟着我，我衷心祝愿你们找到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富贵人家，我这等穷人养不起你们一家，我说到做到！”
  离婚？红梅娘震惊了，她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很好相与的女婿居然会提离婚两个字。
  她是偏心两个儿子不假，但也真的没有想过毁了女儿。
  她知道女婿铁了心，没敢再作，万一真把女儿的婚姻作没了，到时候跑回娘家吃她的，吃亏的还是她，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梁红梅哭，大宝也抱着他娘哇哇大哭。
  苏笑笑拍拍梁红梅的后背：“没事了大嫂，我大哥那些话是说给你娘听的，不是真的要跟你离婚，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这样彻底斩乱麻，你娘总是这样影响你们的生活也不是办法，对大宝的成长也不好，是不是啊大哥？”
  苏振中脸色缓了缓：“红梅，我那些话是说给你娘听，也是说给你听，你要想跟我过下去，就好好想想以后我们这个小家该怎么生活，我们老苏家不是冤大头，我一直不想把事做绝，以免让你难做，但是我似乎错了，你根本拎不清，也没为我们这个家打算过，我说真的，我只能忍到这了，你再不改，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咱就离婚吧。”
  梁红梅提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已经陪伴了自己十几年，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毕业到工作，再到结婚生子，一起走过了十几年风雨的男人，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也到了他的忍耐底线，他们为她娘家的事争吵过无数次，也无数次和稀泥，梁红梅第一次真正感到心慌。
  第90章
  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
  几个崽崽也没想到第一次来大舅家就遇到这种情况，你眼望我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豆包见不得给他吃冬瓜糖的大哥哥难过，他顾着分给他们, 自己还没有吃呢, 他抓了一颗冬瓜糖在手里“咚咚咚”跑过去踮起脚尖递给大哥哥的嘴边：“大哥哥，你吃这个，甜~~~”
  大宝抹了把眼泪，伸手接过, 低声说了句：“谢谢。”
  小豆包又“咚咚咚”跑回去扯了扯小宝的衣服：“小宝哥哥，手套套~~~”
  小宝这才想起他娘把大宝哥的手套给他让给他带过来给大宝哥的事都忘了。
  小宝递给小豆包，小豆包把自己的戴上，又跑回大宝那，把他的手套递给他：“大哥哥，舅妈给的手套套，我们都有~~~”
  小豆包说完眯着眼睛把自己的手套展示给大宝看。
  大宝接过, 还是抹着眼泪小声说谢谢，他本来也有一双的，后来外婆说大牛还小比他怕冷, 他是大哥哥应该让着弟弟, 所以他把它给了大牛，自己就没有了。
  梁红梅看到孩子们的互动, 眼泪瞬间流得更凶，连张春英那样小气的人得了好东西都不会忘了大宝那一份, 她这个大伯娘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啊？不是她不想给，只是每每拿着东西回苏家村, 人还没走到大门多数被她娘截了胡, 以至于大多数时候都是两手空空回去。
  她爹是食品加工厂的老职工, 职工宿舍就那么大点地方，她就是想躲也躲不开，闹得太难看的话，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和苏振中也难做人，以至于一忍再忍，才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
  小豆包打破了沉默，苏笑笑想了想说：“大哥大嫂，今天这事摊开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大嫂，我爹娘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你们给他们东西，他们高高兴兴收着，你们不给他们也不会管你们要，我爹娘一直认为只要你们能过好你们小家就行，他们还能干活养自己，暂时还不需要你们照顾。
  但是大嫂，你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照顾一点娘家无可厚非，我吃到好东西也会想着我娘，但是你不能让自己娘家把自己整个家都搬空了呀，这日子换谁谁过得下去？我哥和你是同学，你们之间是难得的自由恋爱，他心疼你怕你为难这么多年一直忍着，但是你为他着想过没有？难道我们这些家人也要像你娘那样闹才算是真正介意吗？”
  大嫂看起来不是那么糊涂的人啊，怎么就把生活过成这样了呢？
  她今天要是不来都不知道原来她大哥的生活过得这样糟糕，他每次都是笑着回家，加上长相斯文彬彬有礼，大家都以为他在城里过着好日子，要是让她爹娘知道他们把日子过成这样指不定怎么伤心。
  梁红梅抱着大宝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校园到婚姻，多年的感情虽然这些年因梁红梅的娘家磨逝了不少，但也真的不是说散就能散，苏振中想要挽回这个家，已经到了必须明确让梁红梅知道自己的态度和底线的时候：
  “从今以后我来当家，家里的收入和物资也由我来统一分配，过年过节该给你娘家的礼数我一分不少，其他的他们也别想着拿，你同意的话我们接着过，不同意的话，那就离婚，我带着大宝回苏家村，你们家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苏振中不是不想管，而是当初的确是他主动想要和梁红梅好，正如红梅娘说的，梁红梅一个城镇户口的大好姑娘嫁给他这个泥腿子图个啥？还不是因为真的中意他？
  当年为了嫁给他，梁红梅跟家里对抗了很久，后来应该是答应她娘什么条件，比如每个月发了工资给她多少之类，苏振中为人厚道，总不能把人家姑娘娶了就过桥抽板，所以一直以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还能过下去就算了，只是没想到她的娘家会变本加厉到想要搬空他们家，连他们家里有颗糖都想拿回自己家的地步。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苏振中觉得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家是他们两个人的，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无底线地纵容，这不是为梁红梅好，而是在毁掉他们的家和他们之间的感情。
  梁红梅哪有什么不同意的？当年为了嫁给苏振中她答应过她娘她的工资和票据最少拿一半回娘家补贴家用，不然她娘不可能答应她嫁给苏振中，一开始的确是给一半，后来不知怎的，她娘一会说家里揭不开锅，一会说哥哥的两个孩子要添点啥，一会说弟弟要娶媳妇，不给她娘就闹，她娘特别能闹，工厂宿舍楼就那么几栋，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一闹梁红梅就担心大家都知道，对她和苏振中影响不好，她就是在这样的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扶弟魔。
  梁红梅其实心底松了一口气，回想起来丈夫和夫家竟然默默地包容了她这么多年，要不是今天被小姑和丈夫当头棒喝，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她何尝不厌倦这样看不到头的日子？正如小姑所说，这些事情都摊开来说反而就好办了。
  “振中，以后这个家听你的，我的工资也给你，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咱也不怕丢脸，我娘要是再来闹就让她闹吧，实在不行咱就回苏家村住，大不了每天提前起床走远点来上班。”一句离婚让梁红梅彻底清醒，再丢脸也丢脸不过离婚，弄到最后她跟苏振中离婚才是最最丢脸的情况。
  她爹还在食品厂上班，她娘是不敢去厂里闹的，她的好哥哥好弟弟好嫂子都要面子，自己不会来闹，只会指使她娘来闹，只要搞定她娘就行。
  苏振中说：“我不会回苏家村住。”
  除非真的走到离婚那一步，他可以丢脸，但万一岳母闹到村里去，他不想爹娘被人指指点点，到时候让他们在村里怎么做人？
  苏振中转而看向苏笑笑：“笑笑，这事说起来丢脸，我不想让爹娘知道，免得他们担心。”
  苏笑笑和他都是一样，向来报喜不报忧，以至于苏家村每个人包括苏笑笑在内都以为他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其实看看这二十平米不到的筒子楼，一家三口挤在一米五不到的床上，再看看家里这些破破旧旧的家具，除了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所谓的城里生活还远不如在苏家村自在。
  苏笑笑说：“大哥你放心，我知道的，大哥这事你也有不对，你作为丈夫有责任和义务提醒大嫂，你也不要太过责怪大嫂，好了，以后你们经营好自己的小家，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爹娘还等着我们回去过年呢，赶紧收拾完我们回家吧。”
  苏振中夫妻默默收拾东西，苏笑笑在一旁做孩子们的思想工作：“今天的事你们回家之后不要跟家里的大人们提起好不好？因为如果家里的大人们知道大宝的外婆这么不好会担心大舅大舅妈和大宝的，村里人也会说是非，我希望这件事到这里为止，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连韩城同志都不让他知道好不好？”
  韩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门口，手里提着包东西，正好听到这句话，就问：“什么不让我知道？”
  孩子们齐刷刷看向门口，异口同声说：“秘密！”
  苏振中停下手里的动作跟他打招呼：“韩城来啦。”
  韩城颔了颔首：“大哥大嫂。”
  梁红梅心情已经恢复了不少，招呼韩城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苏笑笑扬起小梨涡看韩城，韩城眸色一柔，在她身边坐下，把带过来的东西打开：“供销社的冬瓜糖不错就买了点，你也尝尝。”
  崽崽们再一次惊喜地异口同声：“冬瓜糖？”
  饭团朝韩城竖起大拇指：“爸爸，你棒棒的！”
  韩城看着但笑不语的苏笑笑：“怎么了吗？”
  苏笑笑觉得她们一家人可真是心有灵犀：“孩子们喜欢吃冬瓜糖，刚才还在说回去之前要买一些回去你就给买回来了，他们自然高兴。”
  崽崽们还要吃，苏笑笑给阻止了：“今天吃得够多了不许再吃，留着慢慢吃。”
  崽崽们虽然眼馋，不过听妈妈这么说也都乖乖地住手不再吃。
  “爸爸你买到鞭炮了吗？”饭团问。
  韩城点点头：“买到了，还有烟花。”
  听韩城这么说，崽崽们都很兴奋，就盼着早点过年呢。
  苏振中夫妻俩收拾完，把之前怕红梅娘搜刮走藏到柜子里的年货出来，四大五小浩浩荡荡准备回苏家村过年。
  红梅娘在自家单元的走廊前火眼金睛盯着苏振中夫妻手里的东西一阵阵肉痛，这本来是她家的年货啊。
  回到苏家村中午刚过，苏振中之前说年关要加班，大宝一家足足一个月没有回来，俩老也是想的紧，大宝进屋就争着抱。
  “娘，我没买什么东西回来，这是厂里发的糖、饼、腊肉和腊肠，还有一些钱布票和肉票，你看着置办吧。”要不是他今天发了一通火，这些东西也是保不住的。
  尤其看到李玉凤脸上愣住的表情时，苏振中才惊觉自己这个儿子做得有多么失败，他明明在食品厂上榜，往年能凑出一斤饼一斤糖不至于两手空空回来已经算相当不错，他还是第一次拿这么多年货回家。
  李玉凤觉察不到儿子的异样，直接说：“今年发这么多东西啊？你们有没有没给亲家母送点过去？”
  这句话让梁红梅瞬间红了眼，同是父母，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苏振华也说：“是啊大哥，你往年厂里不就是发点饼干和糖吗？今年怎么还有腊肠腊肉？”
  苏振中夫妻羞愧得说不出话，苏笑笑搂着她娘的肩头打圆场：“哎呀娘，大嫂娘家那边已经送年礼了，大哥大嫂带回来你拿着就是，哪来这么多问题呀？可以开饭了吗？我要饿扁啦。”
  崽崽们也帮忙起哄：“是啊，姥姥/奶奶，我们都饿扁啦！”
  李玉凤被他们这么一插科打诨都忘了刚才问苏振中什么事了：“好好好，马上开饭，笑笑爹点了豆腐，我们今天吃胖头鱼炖豆腐。”
  崽崽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哇，好耶！”
  ……
  第91章
  大年三十是一年之中年味最重的一天, 这一天家家户户开始贴挥春，把不知道攒了多久的好东西通通摆上桌子，尽可能过一个丰富点的大肥年。
  这年头孩子们过年没有新衣服新鞋子穿, 但是老苏家的孩子们今年都得了一双新手套, 棉袄也都是李玉凤不久前缝的，虽然裤子鞋子都是旧的，但这年头的孩子们容易满足，都还是很高兴。
  家里的男人全部出动贴挥春, 生产队办公室、鸡栏、牛栏、猪栏等等这些地方也都不能错过，家里除了门窗贴上对联以外，米缸、灶头、衣柜等等通通都要贴上红纸，来年都要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女人们则在厨房忙活，这年头的年夜饭虽然简单，但一家难得聚首在一起挤在厨房一起忙活，说说体己话也是难得的温情。
  梁红梅知道张春英有了身孕很是羡慕：“我也想再生一个, 可是振中说把大宝培养好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