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说到这儿笑了一声，道：“你们现在住的都是八人间，到了熟练工，就是四人间，有自己的衣柜跟床头柜，还有桌子。升到线长，就是住两室户，单人单间，两人共用一个小厅跟厕所，房间挺大的还有阳台，洗澡也不用排队了。”
  人事说到这儿就打住了，再往上就离这些人有点远了。顾棠却有点遗憾，这满打满算才说了四个级别，上头还有11个呢。
  “下面来说说工资。”
  工资这俩字一出，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顿时都亮了。
  “咱们工厂的工资按照时薪算，你们现在是临时工，每小时五块钱，而且没有上晚班的机会，那么按照每天8小时，每个月26天工作日来算，谁能算出来你们一个月能拿多少？”
  顾棠举手了，人事冲她点头，顾棠道：“1040块。”
  人事笑了一声，道：“没错。”
  屋里有几个人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顾棠还听见几声叹息。
  说实话，1040的工资，包吃住还有空调吹，也算是不错的条件了，但是大家背井离乡到这地儿来，这点工资就有点不值当了。
  不过顾棠提前做好准备的，刘婶也跟她说过，熟练工大概是两三千，每天上十几个小时，能上四千，所以一开始的一千块工资她觉得挺正常的。
  对照着贴了照片的简历，人事给顾棠名字下头画了个+，然后又给叹气的几个人做了标记。
  “当然这是临时工的工资，等你们升到普工，时薪就是7块。”人事也不看别人了，又问顾棠，“普工有一部分人能加班，你再来算算？”
  顾棠道：“每月1456到2366之间。”
  人事小姐姐又冲她笑了笑，又一个+写在了她名字下头。
  听见那个2366，剩下的人神色变好了，这是个多数人打工回去都会跟她们炫耀的工资，“一个月能赚两三千。”
  “等到了熟练工这个级别，时薪就是9块了——”
  她停了下来，顾棠立即接了上去，“每月1872到3042之间。”
  这可终于上三千了，这在某些经济不发达的地区，一个月就能顶半年。不少人脸上都洋溢起了微笑。
  “当然我们还有各种名目的奖金，比方月度之星，综合考勤，瑕疵率等等多方面因素综合评价，每个月100块，季度之星400块，年度之星2000块。”
  “除此之外，还有最佳新人，最佳员工，最佳管治理者，还有进步奖等等。金额都不小，如果你表现优异，能拿全奖，每年也有七八千。我们还有会表彰大会，让全工厂都认识你。”
  顾棠腹诽了一句，这个套路她可太熟悉了，尤其像是这种只说名称不说名额的奖项，基本就是一个。
  “说过了奖金，我们再来说说罚款。”
  “跟奖金相比，公司的罚款项目只有两项。”
  “公司的流水线多数都是20~30人的，按照平均7块钱来算，这条流水线一个小时的工资比大多数人一天的工资都要高，所以我们的罚款都是基于对流水线造成的影响。”
  “迟到五分钟以内，扣一天的工资，迟到五分钟以上，扣一周的工资。”
  下头有人怯生生的问了一句，“那要是迟到一个小时呢？”
  人事笑了笑，“宿舍跟厂区一墙之隔，迟到一个小时就能证明不想在这儿干了，我们会扣发工资，立即开除。”
  问话的人抖了抖。
  “下面来说一说合格率，根据生产组装的产品不一样，每个车间的抽检率跟合格率都不一样，等你们进了车间就会看见，一旦低于这个比例，就没法参与奖金评定了。如果再低到第二个档次，那就是对公司财产造成重大损失，也是扣发工资，立即开除。”
  下头人的表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人事又笑了一下，道：“当然大家不用担心，你们上正式流水线以前，会有专门的培训，由线长和车间主任还有技术支持决定你们能不能上流水线，不会在还没训练好的时候就让你们上去的。”
  下头人又松了口气，有人问道：“那万一我就是不合格呢？”
  这次不用人事回答了，她旁边那人来了一句：“那你就换个厂子呗。”
  下来就是规章制度比较无聊的部分了，中午顾棠那边吃饭，人事回到办公室，把单子交了上去，顾棠的名字后头有个注解：数学好。
  想当负责人，数学是肯定要好的，线长要负责记录她手下三条流水线的工人的出勤率，还要算工时，加班请假等等。虽然有计算器，但是这个意识才是基础。
  再往上升，车间主任要负责整个车间的运行，就是库管也要每天计算出入库呢。
  等到中午吃过饭，人事带着顾棠她们到了厂房前头的空地，那边已经摆好了一个半截的汽油桶，旁边还站了四个保安，地上放着灭火器消防毯等等物品，顾棠都认识的。
  为首的保安队长往前一步，道：“这些都是什么，有人认识吗？”
  也许有人认识，但是腼腆不敢说，顾棠照例先举手，等保安队长示意之后，她才道：“灭火器跟消防毯。”
  保安队长点点头，“那你会用吗？”
  顾棠道：“我知道灭火器要先拔安全阀，然后拿着胶皮管，冲着火焰的底部喷射。没有真正用过。消防毯用于扑灭小范围的火苗，直接盖上去。”
  保安队长点头，“很好，下面我们来实地操作一下。”
  队长给那半截的汽油桶里添了助燃物，然后就道：“我先来示范，然后大家一个个试一试。”
  顾棠排在第一个，很完满的扑灭了火。
  等所有人都试了一遍，保安队长又道：“还有一点希望大家注意，你们要会判断火势大小。尤其是没有线长等等负责人在的时候。”
  “我来举两个例子，第一个是园区的家具厂，仓库的夜班工人喝酒抽烟不慎引发火灾，他们三个不想上报，也没有叫消防队，怕扣工资，就拿自己的三个小脸盆去盛水灭火，可想而知，火势越来越大，最后仓库烧了个干净，家具厂的老板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这三个人也因为纵火进去劳改了。”
  “第二个是园区里的服装厂，厂区冒烟，工人立即打电话叫了消防队，结果是运输工人操作不当，打了几瓶用于燃料的溶剂造成的发烟现象，消防队无功而返。”
  “消防队很忙的，而且来得多，公司也会因此停业整顿，所以你们一定要学会自己判断火势，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消防培训结束，整个入职培训就完成了，人事送她们去了不同的车间，顾棠去的还是昨天晚上的3车间。
  3车间13条流水线，装配的是磁带随身听，还是个外国牌子。
  线长领了顾棠跟另外一个叫夏玲的姑娘，带着她们两个去了练手用的05倍速流水线。
  线长先跟顾棠道：“你昨天晚上已经练过了，你再练练，可以就直接上流水线拧螺丝。”
  虽然都是流水线，干的都是工具人的活儿，不过从刘婶的话，还有进工厂的所见所谓，以及流水线上工人的精神面貌，顾棠也能看出来拧螺丝应该是最低端最重复性劳动的活儿了。
  不过进来的人都是先从这个干起，也没什么能挑的地方。
  顾棠坐那儿认认真真拧螺丝，线长开始教夏玲。
  小半个小时过去，13个型号的螺丝钉教了个遍，线长又来看顾棠的进度。
  这条流水线的速度是正常速度的一半，用的也都是残次品，除了顾棠这种新进厂的，旁边也有几个要换工位所以又来练手的工人。
  顾棠这边手里的活儿已经干完了，正等着前头工人的活儿。
  线长拿起顾棠拧好的产品仔细看了看，螺丝都是十字螺丝，从两条十字交叉线的角度，线长就能看出来这螺丝拧得到不到位，这么一看就还挺满意的。
  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线长又站在她背后看了五分钟，虽然学的时间有点短，不过拧螺丝也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可以说是个人都会，就是有些人很容易拧过或者拧得不到位，还得调整。
  这个顾棠就不一样了，线长在她身后看她拧了5分钟的螺丝，都是一步到位。
  线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你不用练了，你上流水线。”
  一个线长负责三个流水线，大概是70~80个工人，她一边带着顾棠看了一遍流水线，一边道：“厂房里有厕所，进出要换衣服，一次尽量不要超过3分钟，我会帮你先顶一顶。”
  顾棠飞快算了算，80个工人一人三分钟就是240分钟，四个小时，每个工时上来，刚好一人去一次。
  线长给顾棠找了位置，又把原来负责拧螺丝的人换了个地方，“先这么试试。”
  线长站在顾棠身后，道：“你不要紧张，放轻松，就跟练习的时候一样，这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拧不好重新来就是了。”
  顾棠全网直播都不会紧张的，更别说现在看着她的就一个线长，她轻松而且迅速的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涯。
  线长站在她身后足足十分钟。当上线长三年，生平第一次，生产线的速度没有被拧螺丝这种活拖累，线长甚至觉得再来两倍的活儿，她也能干完。
  直到有人举手说要上厕所，线长这才离开。
  不过等这人回来，线长直接去了车间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昨天霞姐带来的那个人，顾棠，手特别快，拧螺丝分毫不差的，我想要不要提前给她转正？”
  主任道：“拧螺丝这活儿人人都能做，而且是个出错也不怕的工位，先让她做三天看看，她既然手快又细心，等三天之后换个工位看看新情况再说。要是可以，一周就可以给她转正。”
  线长说了声好，又出去巡查流水线了。
  车间主任处理完手头的活儿，又打电话去仓库下单一批原料，看了看整体进度好安排加班人数，一切工作做完，他也从办公室出来。
  跟一个线长管三条生产线不一样，车间主任管的是整个车间的1000多人，包括原材料分配，成品质检入库以及工期进展等等，甚至还要会一点基本的机械知识，当然，每天视察车间也是必备的工作。
  他按照既定的路线走着，在几个熟练工还有新手背后都看了看，果不其然，顾棠的确是跟别的螺丝工不太一样。
  那就可以用，主任冲着线长点了点头。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一周后顾棠的月基本工资，就会调整到1456块，当然这远远不是终点。
  下午5点，车间下班，顾棠跟着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工厂的食堂也有空调，总之环境非常好。
  晚上回去洗了澡，顾棠换了衣服又去了工厂的员工活动园地。
  这算是她们这种住宿条件有限的临时工唯一能好好看书的地方了。
  当然也有空调，比宿舍的劲爆一些，空气也要好很多。
  天渐渐黑了，火车上，顾大伟招呼他三个女儿，“收拾东西，马上到站了。”
  盼娣跟思娣都没动，四只眼睛都看着顾招娣。
  顾招娣暗骂一句，道：“爸，这馒头没必要带了吧？都粘了。”
  顾大伟中午吃的辣子炒牛肉，牛肉有点老，他一边抠牙缝，一边道：“咸菜装上，咸菜又坏不了，给你们留着慢慢吃，下饭。”
  三天的路程，盼娣跟思娣两个可是把这个爸看得透透的了。
  真的是——她们以前怎么会那么怕他呢？
  硬座这边是六个座位，除了顾大伟，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黑脸的干瘦汉子就道：“没这么快，这车肯定是要晚点的。”
  顾大伟扫了他一眼，黑脸汉子又道：“绿皮车逢站必停，而且还得给快车让路，前头有一站不是人没上来，直接跳下去把车堵住了。”
  顾大伟一想是有这么回事儿，道：“晚点好，夜里十点到，不如晚点到早上，正好空出一天时间来。”
  黑脸汉子笑了两声，拿了列车时刻表出来指给他看，“上一个站是风自坡，按理来说是今天上午该到的，现在晚了8个小时，所以最早也得明天6点才能到。”
  顾大伟简单的字还是认得的，他眯着眼睛扫了两眼，道：“还有三站？”
  黑脸汉子道：“对，三站。”他收了时刻表，故意扫了一眼顾大伟的三个女儿，笑道：“老哥哥有福气啊，三个女儿，都到南口的工厂里做工？我没女儿，就一个小子，去年我带他出来做工，他居然吃不了苦，早知道我多生几个女儿了。女孩子吃苦耐劳！”
  果然，听见小子这句话，顾大伟也跟着笑了起来，“咳，我家里也有个小子，高中才毕业，高材生，他将来是要进机关做办公室的，她们几个不行，都不认识几个字儿，机关怎么可能要她们？”
  “其实工厂也挺好的，工厂适合女孩子。”
  黑脸汉子句句说在顾大伟心口上，挠得他痒痒的。
  其实这三天，这父女四人，尤其是顾大伟骂人的时候，他家里各种情况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被他说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