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村这边很久没有婆媳打架打得这么激烈的了，一传十十传百的，有不少人就不顾天气寒冷跑出来看热闹，顾正扬家的门口很快就围了一堆人。
  “顾正扬，你是不是死的，没看到你亲娘被天杀的小贱欺负吗？”顾老婆子恨声道。
  顾正扬阴着脸上前，分开邵春娥跟顾老婆子，先看了一下顾老婆子身上的伤，转身高高扬起巴掌，还未等落下，邵春娥便先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下去，打得闹哄哄的现场都沉寂了。
  邵春娥嫁进西村那么多年，在众人的眼中一直都是软和得跟个面团似的，性子好脾气好，被顾家母子这么作践也没见她怎么反抗，这是她第一次反抗。
  没有人觉得邵春娥不好，她们只觉得顾老婆子两口子欺人太甚。
  怎么不欺人呢？
  昨天顾大发的拖拉机翻了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大家多多少少都得了顾大发一家的赔偿，莫莉昏迷不醒被二蛋子送到医院去的事情村里人也都知道。邵春娥婆媳回到家里门都没进就被顾老婆子发难了。
  众人的目光放在一边看戏一样的顾锐安身上，他妈被奶奶羞辱他没站出来，他奶奶跟他妈打架他不拉架也不劝阻，就在边上悠闲地看，他的媳妇王淑娟甚至都没出现在院子里。
  作为一个儿子，他这种姿态不免让许多人暗暗鄙夷不喜。
  顾锐安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这个戏码他从小看到大，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一次他妈厉害了点，跟他奶奶他爸干起来而已。
  顾锐安的目光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落在了莫莉的身上。
  莫莉长得好看，高挑的身材，鹅蛋脸柳叶眉杏核眼，笑时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眼眸流转间波光潋滟，比起严格按照顾老婆子跟顾正扬的审美娶回来的王淑娟，她可太漂亮了。
  名字也好看，莫莉茉莉，光听着就叫人心生欢喜。
  每次看到她，顾锐安都在想，他明明跟顾锐锋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怎么他就那么幸运，从小就得亲妈的喜欢，长大以后又被选去当了兵，就连娶的老婆也那么好看。
  光一想，嫉妒就吞噬着他的胸膛。
  他猥琐的目光被莫莉察觉，一股被人盯上的黏腻感让莫莉差点就吐了出来。
  顾锐安这个人不愧是顾正扬亲自教导出来的，那猥琐的气质跟朝三暮四的样子跟顾正扬简直一模一样，莫莉一辈子也忘不掉上一世顾正扬出殡的那天顾锐安趁着邵春娥不在家时，跑到她家耍酒疯想要染指自己时的丑陋模样。
  莫莉至今都在恼恨自己当时不够狠，只废了这个王八蛋的命根子，没再多捅他几刀！
  长这么大，顾正扬从来没被打过，邵春娥这一巴掌打的他回不过神来，顾老婆子看到自己心爱的儿子被打，心都碎了也气坏了，尖叫着怒骂着要去打邵春娥。
  顾水田在这时匆匆赶来：“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作为一个寡妇，顾老婆子从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要怎么利用自己弱势博众人同情，以谋取想要的东西。此时，她愤怒的眼神熟练一收，手在胳膊上一掐，眼睛就红了，鳄鱼泪就掉下来了。
  她神色戚戚地张嘴，正准备表演，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邵春娥截了话头。
  “水田叔既然你来了，那就给我们评评理。”
  “昨天大发的车翻车了，我儿媳妇莫莉昏迷不醒被送到医院你是知道的。我们在医院待了一下午，晚上太晚就在镇上的招待所住下了，今天一早我们回来还没进屋，我婆婆就随意安罪名污人清白，说我夜不归宿在外面有姘头，您说说，哪有婆婆这样说儿媳的？何况，我邵春娥是什么样的人，乡亲们都知道。”
  “还有，顾正扬劈头盖脸就问我要钱，还问我家莫莉要锐锋的津贴，我气急了要离婚，我婆婆就冲过来打我，我也是被迫才不得已还手。”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
  顾水田是村支书，也是西村顾家这一族的族长，他昨天把顾大有送去县城的医院，天不亮就往家里赶，现在还没眯两个小时就被叫起来调解顾正扬家婆媳打架的事，没睡好的他神色极其难看。
  他没看顾老婆子，面色不虞地看向顾正扬：“是你媳妇说的这样吗？”
  顾正扬避开顾水田的目光，沉默不语，他的态度就可以说明一切。
  邵春娥看着软蛋一样的顾正扬嗤笑一声，他的厉害也就在她面前了，在外人面前，他三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软蛋怂包没担当。
  顾水田对顾正扬这个侄子失望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他对邵春娥跟顾锐锋是什么性子是看在眼里的，他曾多次劝说过顾正扬要对媳妇小儿子好一点，顾正扬次次都是这样沉默不语目光躲闪。
  对那李芳芳倒是好，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剖出来捧到人家跟前。
  顾老婆子看到儿子这样就心疼，她出言道：“水田兄弟你别听邵春娥瞎说，这件事明明就是她错，她没长嘴是哑巴吗？我误会了她，她不知道张嘴解释.......”
  顾老婆子的声音在顾水田凌厉的目光下越来越弱，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站不住脚。莫莉昏迷去医院的事情满村子都传遍了，昨晚顾大发他妈他媳妇挨家挨户的道歉，顾正扬家他们也是来了的，没道理不知道这些事。
  他们今天之所以做出这种事情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邵春娥婆媳把顾锐锋的津贴交出来吗？
  顾锐锋的津贴不是一笔小数目，顾老婆子顾正扬跟顾锐安眼馋这笔钱很久了。
  顾水田对此也心知肚明。
  想起顾锐锋上个月临走前找到他说的话，他目光落在邵春娥身上：“正扬媳妇，你说你要离婚，想好了？”
  邵春娥看着顾水田的眼睛，坚定道：“想好了，不是我不想和顾正扬好好过日子，而是他跟李芳芳的事在咱们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这种事我不能忍。这回他逼我拿钱为的是什么大家也都知道，我家锐锋在前线里用命拼搏来的钱，绝不会给李芳芳用，她不配。”
  她目光巡视一圈，视线落在面露鼓励的莫莉身上，便眼神柔了一瞬：“我对顾家没什么留恋的，离婚我什么也不要，我跟锐锋一起过。”
  顾老婆子在这时跳了出来：“锐锋是我们老顾家的孩子，你邵春娥离了婚就不是我顾家的人了，凭什么跟锐锋过？！你赶紧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顾老婆子心思转得快，顾锐锋的津贴是分成三份的，等邵春娥离了婚，她的这一份他们就可以截下来不用给了，至于莫莉那一份他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一个二十岁的小丫头罢了，她难道还拿捏不住？到时候那钱不全是她的了吗？
  顾老婆子眼露精光。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莫莉开口了：“那就分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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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章
  莫莉要分家的话一出，顾老婆子得意洋洋的表情就僵住了。
  分家了，以他们当地老人跟大不跟小的风俗，他们肯定是要跟着顾锐安过日子的，到时候顾锐峰这个分出去的儿子每个月只需要给顾正扬一点养老钱就行了，至于顾老婆子，顾锐峰要是给她点钱那是他孝顺，一个子儿不给她那也是他的本分，就她以前对顾锐峰不管不问的态度在前面，谁也不会说啥。
  分家这两字儿立马就把顾老婆子刚刚打好的算盘摔了个粉碎。
  顾正扬也不同意，顾锐峰如今是家里头最出息的人，有这么一个当军官的儿子在，顾正扬出门都被人尊敬几分，出去跟村里那些闲汉说话的时候人家都得安静听他几句。要是分了家，按顾锐峰那冷心冷肺的性子，他能沾到他什么光？
  他皱着眉头呵斥莫莉：“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顾正扬一开始就没看上莫莉这个儿媳妇儿，在莫莉之前顾正扬跟顾老婆子都给顾锐峰看好媳妇儿了，是隔壁村子里的，长得没莫莉那么勾人家庭也不那么富裕，胜在性子软和好拿捏，要是嫁进来肯定能跟他们站在一处。
  莫莉的出现让他们的算盘功亏一篑，每次他从邵春娥手里拿那一半钱的时候都觉得后悔，他们当初就应该直接把婚事定下来。
  邵春娥冷哼一声：“她是锐锋的媳妇儿，锐锋不在家家里就是她做主，她怎么就没有说话的份了？”
  顾老婆子眼神阴冷地看了眼邵春娥又看了眼莫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脸上又挂起了笑容，跟顾水田道：“水田兄弟啊，这分家是个大事儿，我们正扬还年轻呢，分家干啥？再说了，我们锐锋在部队长年累月都不回来一次，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都不少，莫莉一个人可做不完呢。”
  顾老婆子越说心里越有底，莫莉娇娇弱弱的，以前在家下地干活就比别人干得慢，要是分了家分了田地出去，她一个人能干了？到时候她怎么办？不还得靠他们么？这跟不分家有什么区别？
  顾老婆子心中大定。
  顾锐安在边上没说话，他的性子跟顾正扬有些相似，都是从小就习惯性躲在顾老婆子的身后，由着顾老婆子帮他在前面冲锋陷阵。
  邵春娥跟顾老婆子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了，看她的眼珠子一转她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她说：“这就不用你们担心了，我还没死呢。”
  顾老婆子眼睛一瞪就要张嘴骂人，被顾水田打断了：“锐锋上次回来临走前去找过我，跟我说了不少话。”他看了一眼邵春娥：“锐锋说你要是提离婚，那就不用村里劝了，你肯定是想好了的，到时候村里直接开证明就行。你一离婚就让我主持你们分家，你跟他过，他跟莫莉养你老。”
  邵春娥是什么性子顾锐峰知道，邵春娥倔强得很，但凡她开口说了离婚那两个字，那她跟顾正扬必定是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了。顾锐峰从小就没得到过顾正扬的半点爱护，是邵春娥一点一点把他拉扯长大的，在她最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打骂过他一句，顾锐峰性格冷但心不冷，他当年之所以去当兵打的就是出人头地让邵春娥扬眉吐气的主意。
  他做到了，那么他就不会让他妈妈受委屈了。但他也不会主动劝邵春娥离婚。
  邵春娥跟莫莉愣了愣，她们不知道这事儿，上一世顾水田没有说过这话。仔细想想，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邵春娥没有说要离婚的事儿，后来顾锐峰走了，莫莉又怀着孕，顾水田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说那种话呢。
  顾正扬猛地听到这句话，脸色更黑：“个白眼狼！我就没有见过谁盼着爹娘离婚的！”
  顾水田都懒得搭理他，在人群里巡视一圈，点了二蛋子的名字：“二蛋，你去把你三爷爷他们叫来。”
  三爷爷已经八十多了，是西村顾家最年长的长辈，家家户户有什么重要事情都找他做见证，其余几个年轻一些，但也跟三爷爷是一个辈分的人。
  二蛋子应了一声就跑走了，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半大小子也跟着跑了出去，他们兵分几路朝几个长辈家跑。
  顾水田这番做派让顾正扬跟顾老婆子彻底傻了眼，顾正扬也不沉默了：“水田叔，我们不分家。”
  分什么家，分家了日子还能过得像现在一样舒坦？
  顾水田看了一眼顾正扬，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了，锐锋八岁那年你亲自说的，你老了不用锐锋养老。”
  顾锐锋八岁那年被李芳芳的儿子顾大有推进了河水里，被救上来以后谁都说他活不成了，邵春娥不肯放弃，背着他去了镇上又去了医院，没钱治的时候她回到村里朝顾正扬要，顾正扬跟顾老婆子不愿意给，还放出顾锐锋死活跟他们没关系是他命不好的话，顾正扬还扬言说以后不靠顾锐锋养老。
  当时这件事情在村子里闹得挺大的，最后顾锐锋看病的是顾水田他们这些人凑出来的，邵春娥一年还一点一年还一点，还到顾锐锋十岁才终于还完。
  这件事因为太过奇葩，至今村子里的人都还记得呢。顾正扬自然也忘不了这件事的，他抿嘴不语，但凡知道顾锐锋长大后会这么有出息，他当初都不能做得那么绝。
  顾老婆子往地上一坐拍大腿哭嚎，这是她的惯用伎俩了，每当她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她就先装可怜，装可怜没用就撒泼，要是撒泼还不管用那就寻死觅活。
  顾水田任由她哭，不搭理她。三爷爷等人很快就来了，在路上二蛋子等人已经把事情的始末都跟他们说了，三爷爷人老了但身体硬朗得很，耳不聋眼不花，他从人群里让出的路走进来，看了一眼撒泼打滚的顾老婆子，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顾正扬跟事不关己的顾锐安，把目光放在邵春娥婆媳的身上一瞬，开口：“外头冷，进屋去。”
  三爷爷率进屋。
  王淑娟抱着孩子在灶屋里局促的站着，三爷爷等人看了她一眼，略过她进了东屋。
  邵春娥婆媳跟看热闹的人紧随其后，顾老婆子见撒泼没用，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也跟着进屋。
  三爷爷一点也不见外，坐到炕里，顾水田等人分散在他两边坐下，其余的人要么站着，要么在炕上随意找了个地方坐。
  三爷爷点了旱烟吧嗒一口，慢悠悠的说：“事情我们知晓了，你们现在是个什么章程？”
  三爷爷以前在镇上的地主家给少爷当过书童，说话做事都文绉绉的。
  顾老婆子抢在邵春娥面前开口，她早已没有了刚刚在院子里撒泼打滚哭嚎的劲儿了，这会儿开口说话嘴里还带着三分笑：“三爷爷，没啥事儿，就是一家人吵吵嘴。”
  顾老婆子是不在意自己儿子离不离婚的，在她看来邵春娥也未必愿意离婚，她之前拿离婚来要挟他们而已。
  本来顾老婆子还想着邵春娥要离婚就离，这样也给她一个教训，现在她就不这么想了，邵春娥一离婚顾锐锋就要分家，这家一分，邵春娥跟着顾锐锋过，顾锐锋手里的钱能落到她手里？
  三爷爷的目光对准顾正扬：“你呢，你怎么说？”
  顾正扬看了一眼三爷爷，又看了一眼邵春娥，垂下头：“我同意离婚。”
  邵春娥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顾老婆子气得打了顾正扬一巴掌。
  顾正扬忍着疼往边上挪了一步。
  早在十多年前李芳芳守寡的时候他就想跟邵春娥离婚了，是李芳芳劝了他他才作罢了这个念头，这些年来他跟邵春娥过得十分的不开心。
  这会儿邵春娥提离婚正合了顾正扬的心意。
  顾正扬不是傻子，他知道今天自己如果不离婚，那他自己这辈子估计也离不了婚了。李芳芳自丈夫走后一直没嫁，他离了婚正好可以跟她做一家，也不枉她等了他那么多年了。
  想到这里，顾正扬忍不住笑了笑。
  三爷爷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顾水田对邵春娥说：“你当初嫁进来的时候还不流行领证，但你的户口是落在这里的，现在你要离婚也简单，我们给你打个证明，你再把这个证明往镇上民政局一送就行。”
  邵春娥点了点头，这也是邵春娥想要的结果，没有结婚证不要紧，必须得到民政局去存档，否则断不干净。
  顾水田又朝莫莉看去：“锐锋曾经跟我说过，分家除了他置办的结婚用品他什么也不要，你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