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佳媳 第129节
作者:
江南梅萼 更新:2022-11-03 23:12 字数:4265
“爹,真要做到如此地步吗?”赵明均问。
国公爷道:“我为他在平凉府谋了官职,若因我不在他就擅离职守,回来以嫡长子的身份胡作非为,那他便是乱家之源无药可救,无需手软。明增过两天要回任上,明均明培,此事只能托付你俩。若他回来,不能让他动大太太和桓熙,若他动,就开宗祠,记住没有?”
赵明均赵明培心中五味杂陈,俯首:“记住了,爹。”
国公爷又道:“爵位我已决定传给桓熙,皇上也答应了。至于我死后分家事宜,我早已立好遗嘱。桓熙年少,你们做叔父的,以后要多多帮衬他。”
“父亲,还未成行,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您一定能平安归来,就像以前那样。”三个儿子都道。
国公爷摆摆手,道:“只是防患于未然。”
三个儿子离开后,国公爷又令人去将殷夫人请来。
“公爹,您找我。”殷夫人到了小书房,向国公爷行礼。
“维桢,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国公爷道。
殷夫人惊讶地抬眸看向国公爷,在她的印象中,除了当年国公爷去她家做客时唤过她的小名,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再唤过她的小名。
“若是我一早知道赵明坤如此扶不起,当年我绝不会为他求娶你。这一生,你做我赵家的儿媳,终究是委屈了的。是我害了你,对不起你的父亲。”国公爷说着,竟起身,向殷夫人作了一揖。
殷夫人慌乱又无措,噙着眼泪道:“公爹,您别这样,折煞儿媳了。儿媳现在挺好的,不委屈。”
国公爷直起身子,道:“我出征在即,你婆母是个不顶用的,今后这府里,还是要拜托给你。我已奏请皇上让桓熙袭爵。”他拿起一只信封,递给殷夫人,道:“这是我的遗书,桓熙的二堂叔祖那里也有一份,内容是一样。这一份你保管,以防万一。”
“公爹,出征在即,不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一定能凯旋的。”殷夫人抹着眼泪道。
“拿去吧,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我得确保万一我回不来,府中不会因此生乱。”国公爷道。
殷夫人泪水涟涟地上前接过信封,心中有千言万语,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桓熙正直上进,念安懂事能干,你前半生不幸,后半生,是有指望的,好好守着儿女过日子,去吧。”
殷夫人含泪告退。
赵桓熙一回到靖国公府就去敦义堂找国公爷。
“祖父,您要上战场?”他一见国公爷,就愣头愣脑地问道。
国公爷道:“是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我不放心。”赵桓熙道。
国公爷难得有个笑面,问:“你不放心又能如何?辽东百姓正在古德思勤的铁蹄弯刀下流血哀吟,难道祖父能龟缩不往吗?”
“可是……”赵桓熙焦急地看着祖父,却又说不出阻止他上战场的话来。
国公爷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这副模样,祖父跟你说过,咱们赵家本就是靠战功封爵立祠的,为朝廷为百姓戍守边疆浴血奋战是我们赵家男儿的使命。我们赵家男儿在辽东与铁勒打了上百年,数代忠骨都埋在沙场了,祖父不怕,你也别怕。”
赵桓熙脑子一热,道:“既然为朝廷为百姓戍守边疆是我们赵家男儿的使命,那祖父,您带我一起去吧。”
国公爷瞠目,“你?你不行。”
“祖父,我也练了一年的刀法拳脚了,当个新兵总可以,您带我去吧。我不放心您一个人去。”赵桓熙道。
“别胡闹,我说不行就不行。”国公爷正色道,“打仗非同儿戏,不是谁去都能行的。或许将来有一天,你真的也能做到上阵杀敌,但绝不是现在。打仗的事交给祖父,你就留在家中,替祖父好好守住靖国公府。”
第147章
赵桓熙神情郁郁地回到挹芳苑,看到小厨房的烟囱里正在冒烟。
他蹙摸到厨房,厨娘婆子们正忙着,偶一回身见他站在门口,忙过去行礼道:“三爷,您怎么来了?这里烟气大,怕是会熏着您。”
赵桓熙一眼看到厨房地上扔着一只双脚被捆的大公鸡,他问:“今晚吃鸡?”
厨娘道:“太太那边送了鲜鱼来做汤,三奶奶说这鸡留着明天中午做。”
赵桓熙犹豫了一下,走进厨房道:“今晚就做了吧,我来杀。”
厨娘:“好好……啊?”
赵桓熙绕着那鸡转了一圈,问厨娘:“怎么杀?踩死吗?”
厨娘回过神来,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不是,是用刀割脖子,要放血。三爷,您是金贵人,怎能干杀鸡这等腌臜事?还是让婆子来吧,小心鸡血溅脏了袍子。”
赵桓熙去砧板上拿了菜刀,道:“你告诉我如何杀便是了。”
厨娘见他执意要亲自杀鸡,只得过去拎起鸡,打杂的婆子拿来木盆,厨娘将鸡脖子上的鸡毛拔掉一簇,露出鸡皮,对赵桓熙道:“三爷,照这儿割一刀就行了。”
赵桓熙看看鸡脖子,又看看那鸡乌黑的小眼珠,不断挣扎蹬动的爪子,一时下不了手。
厨娘和婆子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桓熙赶鸭子上架般慢吞吞地将菜刀抵到鸡脖子上,在手开始发抖前努力放空脑子,牙一咬眉一皱,一刀划下去。
鸡血从他划开的伤口中喷涌而出的时候,他手一麻,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等着盛鸡血的木盆里。
在厨娘和婆子不解的目光中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
吃晚饭时厨房上了一盘子皮爽肉滑的三黄鸡,他一块鸡肉都没吃。
饭后,他和徐念安说去练武,出了挹芳苑就直奔二门找知一知二。
“明日一早,你们就出去给我买一头活猪回来,从后门进,直接运到小花园的池塘边上等着我。”赵桓熙将银子递给知一。
“三爷,您要活猪做什么?”知一问道。
赵桓熙言简意赅:“杀。”
知一知二:“……”
国公爷用过晚饭,使人将赵桓旭叫到敦义堂。
“祖父。”赵桓旭向国公爷行过礼,看着站在摆刀的长几旁的国公爷。
长几上刀架后有一只刀盒,多年来一直放在那儿,从来没动过。现如今,国公爷把那刀盒捧了起来,转身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赵桓旭莫名地伸出双手接过。
“这是你父亲的刀,从今天开始,由你保管。”国公爷道。
赵桓旭听说是他父亲的刀,就一手托住刀盒,一手将盒盖打开,一看之下,心头一缩。
那是一把锋刃上遍布缺口的断刀,光是看着这刀,都能想象出它在折断之前都曾经历过什么。
赵桓旭眼睫颤抖,看着那刀不语。
“你父亲死后,你祖母曾要求我把爵位传给你,我拒绝了,你可知为何?”国公爷回到书桌后坐下。
赵桓旭抬起濡湿的双眸,看着国公爷,摇了摇头。
“因为你父亲平生所愿,不是继承我的爵位,而是,当我不能再战时,代替我坐镇辽东。”想起当时幼子那矫矫不群意气风发的模样,国公爷还是忍不住心中剧痛气息起伏。
他稳了稳情绪,道:“你祖母,你母亲怎么想,我不在乎。不否认,因为长房的不成器,我确实有一段时间心中产生过动摇,想着,若是长房实在立不起来,不如将爵位传给你。但你要明白,让我产生这一想法的原因是你比长房子孙有出息,更能守得住赵家,而不是因为你有个为国捐躯的父亲。用你父亲一条命来换你一个爵位,那是对他的轻视和玷污,我决不允许。我悔就悔在没有把你送到外地的书院去读书,隔绝你祖母和母亲对你的影响。你到底,还是被她们给教坏了。”
赵桓旭跪了下来,无言流泪。
书房中静默了片刻,国公爷道:“我将出征,此番,若不能为你父报仇,便是去陪他。你是个男儿,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府中我作主的几桩婚事,你大伯父和大伯母,委屈了你大伯母。桓熙和徐氏,委屈了徐氏。包括你妹妹当初和陆丰的婚事,也是委屈了陆丰。这些,我心里都清楚。只有你,为你求娶武定侯家的嫡女贾氏,我不觉得你配她是委屈了她。你,不要辜负我对你最后的这点信任和期望。须知以后我不在,你若再犯错,无人会替你兜着了。”
赵桓旭趴伏到地上,哭得声息哽咽,道:“祖父,孙儿错了,孙儿真的,错了。”
次日一早,知一知二按吩咐买了头活猪回来,从公府后门吭哧吭哧地将猪抬到小花园的池塘边上,按住,等赵桓熙。
没一会儿,赵桓熙藏着把从小厨房顺来的菜刀过来了。
知一看他带着刀来,道:“三爷,您还真想杀猪啊,可这也不是杀猪刀啊。”
赵桓熙道:“我上哪儿找杀猪刀去?菜刀一样砍死,快摁住摁住。”
知一知二一个摁头一个摁尾,将那挣动不休的大猪牢牢摁在地上,等着赵桓熙动手。
这猪肥大,脖子也粗,昨日的鸡根本不能比。
赵桓熙握着菜刀绕着猪团团转,颇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知一知二摁得膀子都酸了,还不见他动手,知一道:“三爷,您要是对杀猪感兴趣,要不小人去找个杀猪匠来教一教您?”
赵桓熙颇有些被轻视的感觉,道:“谁对杀猪感兴趣?我是要杀人的!”
知一知二露出惊诧的表情。
赵桓熙不去看两个小厮,停下来用刀在猪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心中想着须发皆白还要上战场的祖父,咬紧牙关一刀砍下去。
鲜血喷溅而出,溅了赵桓熙和知一一脸。
猪受创,厉声嘶叫挣扎。知一被血溅了,一惊之下手下力道放松,竟让那猪挣脱开去,撒蹄狂奔。
它脖颈上被砍了道口子,再这么一跑,那血还不洒得到处都是?
赵桓熙被浓烈的血腥味一冲,又被这血呼呲啦的画面一激,胃里一阵痉挛翻腾,一扭身扶着湖石就是一顿恶心干呕。略缓过来些后他指着那猪道:“快、快去擒住它,别吓着人。”
让知一知二把血尽倒地的猪抬到大厨房去给下人们午饭加菜,赵桓熙在湖边把脸和菜刀洗干净,然后沉默地坐在了湖边的石头上。
祖父说得没错,上战场他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他连砍一只猪都这般费劲,要如何去杀人呢?猪不会还手,人还会反击。
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祖父一个人去辽东?若是、若是他回不来怎么办?
赵桓熙伸手捧住脑袋,只恨自己没有从小习武,若是他和桓荣堂兄一般从小习武,如今定然能上阵杀敌了。
对啊,桓荣堂兄不是去了辽东么?祖父不能带他去,那应当能带上桓荣堂兄吧?桓荣堂兄和祖父能互相保护吗?
他回到挹芳苑,和徐念安一起吃早饭时,他对徐念安道:“在祖父出征前,我不打算去苍澜书院了,待会儿我就让知一代我去向先生告假。”
“应该的。”徐念安道。
他们祖孙这一别,此生还能不能再相见是个未知数,理当珍惜这段相处的时光才是。
吃过早饭后,赵桓熙去敦义堂找国公爷。到了敦义堂一看,国公爷穿着他威风凛凛的盔甲,正往小校场的方向走。
“祖父!”赵桓熙跑过去。
国公爷见了他,笑道:“来得正好,把祖父教你的刀法耍一遍,让祖父看看你去书院之后有没有好好练刀?”
赵桓熙道:“每日晨间和晚上都练的,一日未曾偷懒过。”
到了小校场,国公爷扔一把刀给他,道:“别废话,且练来看看!”
赵桓熙就认真练了起来。
国公爷站在一旁看着场中苦练刀法的少年,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二十年多前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