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
末花红子 更新:2023-10-02 17:04 字数:5653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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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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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母亲过世后,明黧更常发呆了,虽然明依来时,他都会打起精神吃饭、谈最近的心情,也会展露笑容给姊姊放心,但没人在的时候,就只看到他一人坐在床上吹着风,若有所思、无精打采,不会再说任何一句话,好像又把自己隔上了一层玻璃罩,厚到不管是谁都无法轻意移动,是谁在说话都听不到,难道只能看着明黧渐渐窒息吗?
之后,明黧请假去做妈妈的头七,耀偷偷看见明黧又开始搓着自己的手臂,但没有用力到会让伤口重现,而是轻轻的,好像是用这个动作来抚平已经开始浮动的情绪。
回来之后,连药都不肯吃、饭也不肯吃,只是瘫在床上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像是直视天花板,不管采川怎么劝说,只好让他吊上点滴,耀坐在一旁,看着眼前原本有变回正常体型的明黧愈渐消瘦,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还没能让他,从恶梦中醒来吧。
鼓励的话只是一时,但后续呢?现实会再打垮你,过去也会打跨你,鼓励就像那烈阳下的雨滴一样,连烟都没看见就蒸发了。
「我想回家。」
不知道明黧是有意还是无意丢下这句话,让耀忍不住出了去,一出门就见到采川和明黧的主治医师在说话,似乎是再讨论明黧情况恶化的情形。
「要不要让他回家,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
「我说采川,你不要这么一直这么自以为替病人着想,他情绪这么不稳定,你敢放他回家吗?」
「这里是监狱吗?他们是犯人吗?他们做错什么事了吗?」
医生的话完全踩到采川的地雷,他放完话就生气地头也不回往反方向走,医生赶紧上前拦住他。
「你做事就是这么衝动!」
「我现在就要去问明黧,问他要不要回家?」
「到底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是你会看情况还是我会看情况?」
「我不是医生,但我也是明黧的主治护理师!」
采川甩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就不怕我让你被炒魷鱼?」
采川转头大喊:「自从有了青之后,我就不怕了!」
所有护理师无言地听着这场争吵,在青离开医院回到所谓的正常世界之后,这两人的争执不休益发严重。
「那一起去问他!」医生跟着采川一同来到明黧病房门口,但要进门前采川拉住了医生叮嚀着:「压低你的情绪。」
两人深呼吸了一口气,由采川打看门,耀也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明黧,医生来看你了。」
就算明黧看不到,采川还是微微地笑着,因为他认为声音是会表现出情绪的,尤其像明黧这么敏感的人,一听就能把你的表情刻划得一清二楚,且牢牢记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的明黧,腰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棉被盖着整个的身体,只露出了一个头,不想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明黧,最近心情如何?」医生拍了拍他的肩。
「很想死。」
耀穿过医生飘到明黧,正想说句什么话时,突然纯白的床漫出鲜红色的血跡,医生赶紧掀开他的被子,原来是他又自残了,一片之前偷藏起来的塑胶片遗留在右手上,采川赶紧跑去护理站拿医药用品,医生先替他止血,一阵慌忙中,明黧也哭了起来,耀只能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现在所有的安慰对他来说恐怕只是虚偽而已,包扎完后明黧又回到了安静的样子。
「我要回家。」明黧边咳边说着,医生这时看向采川。
「医生,让我回家,我要陪我妈妈。」
看来还是离不开自我的意识中,况且这意识已经脱离了现实,不知是真是假的状态下出院,恐怕更会让病人有危险,而且一回家发现母亲真正离去后,被打击的意识只会崩裂得更快,会做出什么事也无法预测。
可是如果一直遮住他的眼,不认清事实,病人又怎么会彻底清醒。
「打电话给家属。」医生命令采川,并和采川一同离开病房。
晚上,明依慌慌张张地跑去护理站找采川,和她讲明今天发生的一切后,明依大为震惊,没想到她来的时候,看起来一切正常,原来已经承受了很多不给她知道的担心、害怕和忧虑,在采川的陪同下一起到明黧的房间。
「明黧,姊姊来看你了,要看她吗?」
「访客时间不是已经过了吗?说我睡了。」明黧站在窗前低声说着,但不知道姊姊已经站在她背后。
「姊姊也想和你一起生活。」姊姊的声音一出现,明黧立刻转身,却重心不稳,姊姊赶紧上前扶住他。
之后,明黧和姊姊申请出院,一起回到了明黧原本的家,姊姊也暂时停了工作,好可以整天陪在他身边,也要求明黧每天亲自接精神病院打来的追踪电话。
虽然是自己原本的家,但也许相隔太久竟让明黧觉得陌生,姊姊不在身边时,就用手自己摸索环境,试着回想起这里的地图,明黧的手伸直在前方替自己引路,走着走着如果碰到东西就会胆怯地收回手,再慢慢伸出去摸摸看确认一下。
耀在后面看着他,被禁止带他走路后,耀每天就在他屁股后面跟着瞎操心。不过这样也好,明黧很久没走这么多路了,房子这么大够他分心很久了,只要不要发生走一走从楼梯上摔下去这种危险就好。
原本医生认为明黧回家心情会知道母亲真正死亡后会不稳,但相反地,明黧每天会在姊姊陪伴下给妈妈上香拜拜,可能是家里都会播着佛经音乐,情绪也不会大喜大悲,也一直回想起采川那严厉的命令:「一定要定时吃药。」他现在每天都会服用,有时姊姊忘记,还会主动的要求,这让明依放心多了。
今天姊姊照常出门买菜,明黧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耀则是到处参观,房间像一个教室一样大,里头有非常多明黧的画作,油画、水彩、素描、电脑绘图等等,好像不管什么都难不到他的样子,可以想知在他看不见之前有多辉煌。
「你喜欢哪一幅?」明黧问着嘴巴惊叹得大大的耀。
「我喜欢这个。」耀一听到问题,马上用衝得到一幅画面前。
「我画了些什么?」
「这整幅画是用黄色系的顏色所组成,应该是水彩,顏色彼此交错,好像太阳的光芒洒在上头,很温暖又有我的感觉。」
看着画讲解再回眸一笑,温柔的乳色金发垂掛在耀那炯炯有神的眼旁,笑容将整个细緻的脸抬得更为明亮,明黧整个看呆了。
「好美。」
「对呀,很美,这幅画我好喜欢。」
完全没发觉是在称讚自己的耀,依然喜孜孜的左观右望这幅画,神经大条得让明黧笑了出来。
「送给你,这幅画。」
「咦?我又拿不到,别开玩笑了。」
「那我烧给你。」
「不要这么浪费这幅画,还是说可不可以……」
结巴的耀走到明黧面前,再坐到他旁边。
「可以什么?」
「我想送给我妈妈。」
「咦?」
「对不起,我知道我要求很多,要你帮我找记忆,现在又要你带我去见妈妈。」
耀连忙双手合十举在头上道歉,知道自己实在提出过多的无理要求,深怕明黧一气之下就将全部事情作罢。
「好。」
没想到明黧回答得这么爽快,耀高兴得抱住明黧:「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因为你让我看到光芒。」明黧细声说着。
「嗯?你说甚么?」
「没事。我们还可以问问看你妈妈关于你的事情。」
「好!」
晚餐时,明黧递了一张纸给姊姊,明依好奇地看了一下明黧在看手上这张纸,是一个地址,而且写得工工整整的,也不像明黧的字跡。
「这什么?」
「我朋友的地址,我想去看他一下。」
姊姊又惊讶又高兴,在求学时没听过明黧有要好的朋友,这次提出要求,明依当然爽快地答应他了,决定明天就开车带他去。
晚餐后,明黧服完药之后就觉得昏昏欲睡,所以很早就上床了。
「我也要躺在你旁边。」
耀说着,明黧慢慢移出了一个位子给他,安安稳稳躺上去之后,两个人一齐面向天花板。
「如果你现在能看得到,你想看什么景色?」
「彩虹。」
「为什么?」耀以为明黧会说天空大海之类的,将那种广阔的景象尽收眼底。
「因为很多顏色。」不亏是美术班的学生,连愿望都只想将色系尽收眼底。
「那你如果起死復生,你想做哪一件事?」
「我吗?嗯……」
这个问题让耀不禁把手抵着下巴认真思考着。
「到底想到没?」
「可以两件事吗?我真的不能不做其中任何一件事。」
「可以。」原来是在两难中,明黧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这问题对他来说太复杂。
「我想亲手弹琴。」
「嗯。很符合你,另一件事呢?」
「我……我想要给你一个有温度的身体。」耀一讲完立刻翻身背对明黧。
「是谁说:『明黧,你不能爱我,我是一个鬼,已经死掉的人。』」
明黧装起了耀当时的声音,歪着嘴打了他背一拳,再看了他一眼。
「学得好像,哈哈哈。」耀只好转身尷尬地笑着。
「因为你说喜欢采川,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
耀缩起嘴来,这是脚踏两条船的意思吗?
「他是难得的好护理师,你不喜欢吗?」明黧反问着耀。
「喜欢,因为他对明黧好。」
「那你不喜欢我?」
「喜欢你。」耀认真的眼神让明黧脸红了起来,只好赶快用右手遮住不让耀看到。
「干嘛、突、突然这么认真。」
「因为我在和你告白。」
「我知道,我也......我也喜欢你,我要睡了!」这次换明黧转身,不敢再看着耀。
「你最近情绪好很多了,太好了。」耀说完,留着明黧一人发呆,刚刚的瞌睡虫,完全被赶跑了,心里一边骂他一边却又想着刚刚的告白,还是赶紧闭上眼,以免多想多梦。
隔天,天才刚亮,明黧照着耀的指示,自己摸着画并把它扛了下来,咚咚咚的声音吵醒在隔壁房睡觉的姊姊,怕出了什么事,在寒冷的冬晨,小外套都没批就跑过去。
「明黧!怎么了?」姊姊慌张地说话,让正搬到一半的明黧,手就停在半空中,往她声音方向看去。
「嗯?吵醒你了,对不起。」
「呼,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原来在搬画。」
姊姊走了过去,帮忙明黧一起搬到桌子上。
「你又失眠了吗?」
「少睡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明黧心想着:「还不知道是谁害的。」看着耀笑着耸肩毫不关己的态度,让他莫名火大。
「你搬这要做什么?」
「我想送给我朋友,他很喜欢我这幅画。」
「那我去帮你拿包装的纸,包起来以免撞到。」
「好。」
「谢谢姊姊。」耀也鞠了躬向正跑出门的明依道谢。
「她是我姊姊不是你姊姊。」明黧不是滋味地宣示立场。
「她是你姊姊就是我姊姊。」耀调皮地辩解着,明黧明显处于下势,最近愈来愈说不过耀了。
出发后的沿路上,耀靠在窗户观赏途中风景,高楼大厦、十字路口、湾道、高桥、人、土狗、芒草、土、小石子、隐藏在巷子的小古式房屋,这些景象有点熟悉的在耀那缺块的记忆中浮现。
「我们到了。」
这边有点偏僻,也没有红线、白线,明依将车停在不会妨碍到人的一处,明黧将画抱得紧紧,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但看到耀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大概是近乡情怯,耀的脸显得不是很自然,不自然到看起来有点颤抖。
明依扶着明黧,看着地址来到了所处位置,一间只有一楼的红瓦房子,灰黄色夹杂着看似发霉的墙壁,看得出来这屋有些时间,明依按下电铃后,一个老太太低沉的声音在清痰后问了是谁,透过对讲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杂。
「你好,我是耀的同学,我来看看他。」明黧因为不知道对讲机在哪,而抬着头大声说着。
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就开了门,明依带着明黧慢慢的进去,明依总觉得有点诡异,一般人会这么轻意让人进来?
「打扰了。」
只见大厅没什么傢俱,只有一张神明桌,桌上有一张大表框的大相片,上头积满了许多灰尘,看来是很久没清理了,两张椅子放于左右两侧,一个约莫50岁的女人,体态臃肿坐在左边的椅上,头发乱糟糟的用手倚着桌缘靠着头,脸色很兇的盯着他们姊弟。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了?」
「您开门让我们进来的。」
明依双手紧紧把明黧抓在身旁,深怕有一个万一,好可以带着明黧转身就跑。
「我是耀的同学。」
「耀?」听到这个名字,那女人整个人突然亮了起来,高兴的往他们走去。
「耀的同学吗?耀,快出来,有人来看你了。」她对里头的房间大喊着,但不管怎么叫,都没人出来。
「抱歉呀,这孩子就是贪睡,我去叫他起来。」她不好意思的勾起自己那白花花的头发到耳后,点了个头匆忙的进入屋内,而后又急着跑了出来。
「抱歉呀,耀好像又趁我不注意时偷跑出去了。」女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脸上的笑容带点羞涩,好像是为每次有人要找自己的孩子都找不着而深感抱歉。
抿紧了唇、沉着冷静的耀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自己的妈妈,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时光,忘记了自己孩子早在很久前死去,虽然日子一天一天前进,心却一天一天往后退。
「没关係,那个,这个是耀说想送给您的画。」亲自将画拆开来,递给耀的母亲。
「唉呀,这谁画的,真是漂亮,谢谢。」
「是我画的,您知道为什么他要送您这幅画吗?」
「唉呀,那三八孩子搞什么浪漫,真是让你见笑了。」
耀想伸手摸摸妈妈的脸,却也知道自己摸不到而缩回,然而明黧的手和他一同伸出去,将耀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去安慰这已悲伤许久的亲人。
「因为耀说他......」
「最喜欢你的笑容。」明黧和耀一口同声说出来。
「耀。」
耀的母亲瞬间哭着喊了出来,泪水滴滴答答在这幅画上,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回来般,双手就这样直接抱紧了明黧,明依一开始被吓到,正想要拉回明黧时,却看到明黧也抱住了这个妇人,也就停手了,耀在明黧的身上紧紧抱着母亲,痛苦的思亲之情,也转移到明黧身上,眼泪滚烫地从紧闭的双眼流下。
「老妈。」
耀唤着自己的母亲,多久多久没称呼这伟大的称谓了。
在情绪回復之后,双方互相道谢之后,明依和明黧关上大门回到了车上。
「真可惜,没能见到你同学。」
「原本就见不到。」
「咦?」
明依回想起桌上那张大相片,和那女人奇怪的言行举止。
「已经......往生了吗?」
这问题明黧没有回答,明依从上方的镜子看着坐在后坐的他,他开着窗,让风吹乾自己的泪痕,整段路上沉默着。
「谢谢你。」耀坐在另一旁,头碰着窗小声地说,明黧稍稍转向他,发现坚强的耀眼角有一滴酸涩的泪水正寂静地淌下。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