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简单的三个字。
  但就是这么三个字，他们等得太久太久了！
  玛利亚的弟弟妹妹推搡着他：“道歉！给我姐姐跪下道歉！”
  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强而有力的力量，黑暗中，他们的眼睛闪着无法被黑暗抹去的光芒，他们愤怒又执拗地冲吉斯嘶吼着——
  道歉，去向被你杀死的玛利亚道歉！
  我们不会原谅你，玛利亚也不会原谅你，但你必须去道歉！
  亡灵没有同理心，它们只会遵从着主人设定好的命令去行事。
  扫大街是它的工作，给领民提供帮助也是它的工作。
  四个人的请求已经远远超过“扫完这片区域”的工作重要性，于是他露出了一个友善地微笑：“好的，请问到去哪里呢？”
  卡丽扯着它，三个孩子推着他，粗暴但迅速地将它扯到玛利亚的“墓地”前。
  穷人是没什么“墓地”概念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也是一种魔兽，是能卖出价格的。
  黑市里，一具尸体价格从10-300铜币不等，比活人还要贵！
  大部分的平民在死后，都会被亲人卖去黑市，这也是一笔遗产，所有人都默认了“死后要被卖去黑市”。
  玛利亚的尸体自然也是被卖去了黑市，因为太过残破，还被压低了价格，只卖了15铜币，而正常的市场价应该是200铜币。
  卖掉玛利亚尸体回来的那个晚上，卡丽将最小的女儿薇薇安哄睡，擦去对方的眼泪后，自己却抱着那15铜币无声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卡丽将玛利亚最喜欢的一个发夹，在院子里找了一块地方埋下，这就当做是她的坟墓了，也代表着她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跪下！向玛利亚道歉！！！”卡丽嘶吼着，喉咙似乎涌上了一些铁锈的腥味，眼睛红得像是血管爆裂要滴血。
  “道歉道歉道歉——”三个孩子也恶狠狠地瞪着他。
  吉斯顺从地跪了下去：“玛利亚小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回自己的过错，我的语言是那样苍白无力，无论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自己曾经那样残忍伤害您的事实。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说无数声的对不起，以及替您照顾好的你的家人。”
  “对不起，玛利亚小姐。请您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
  “道歉……道歉呜——”
  虽然嘴巴里喊着让奇蒂道歉，但道歉有用的话，他们怎么还一直被苦难折磨着呢？
  “把我的姐姐还给我啊！”最小薇薇安冲过去拳头狠狠地打在它的身上，“姐姐、姐姐、把姐姐还给我啊——”
  她尖叫着，哭泣着，愤怒、悲伤以及哀求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将人淹没。
  但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那条鲜活的生命，带着绝望和痛苦，被残忍杀害了。
  “薇薇安！”
  卡丽扑过去抱住了情绪崩溃的薇薇安，她倒不是怕薇薇安把吉斯打疼，而是害怕。
  害怕吉斯会突然暴怒杀了薇薇安。
  一个32级的亡灵剑士，掐死一个八岁小女孩，那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薇薇安，别哭了，妈妈在这里，不怕不怕，不哭了……”卡丽哄着小女儿，让她别哭，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像断线的珍珠项链，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薇薇安……玛利亚……我的宝贝呜呜……”
  “姐姐呜……”
  母女四人哭成一团，本以为已经过去的伤疤在这一刻又鲜血淋漓地出现了。
  亡灵没有感情，高级亡灵或许会受生前记忆的影响，但那都是100级以上的高等级亡灵。
  “吉斯”的等级距离100都不知道差了多少，就连灵魂也被抽走了，如果不是斐洛司给输入的“智能程序”，它也就是个只会战斗杀戮的【亡灵】。
  它只能按照主人设定好的程序说：“对不起。”
  “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薇薇安的年纪虽然不大，但穷人家的孩子早熟，像她们这种生活在无尽平原附近的小孩，早早地就被灌输了亡灵的知识。
  虽然有着吉斯的相貌和声音，但眼前的这个东西根本就不是吉斯！
  她们要求吉斯道歉，与其说是为了安慰死去的玛利亚，不如说是想借此发泄一下。
  哪怕她们很清楚这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薇薇安死死地瞪着吉斯这张脸，发狠地说：“我一定要成为厉害的施法者，然后让吉斯的灵魂和姐姐受到一样的痛苦！”
  吉斯的灵魂目前在领主大人的手里，年幼的薇薇安还抱着一丝希望——只要她变得有用，能为领主大人干活，说不定以后就能恳求领主将吉斯的灵魂送给她。
  到那个时候，她一定要让吉斯体验1000000次姐姐的疼痛和绝望！
  *
  薇薇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昨天晚上哭红的眼睛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已经变成了大鱼泡，肿得不行。
  “妈妈，我眼睛疼。有水吗？”
  穷人家买不起药，只要受伤疼了就用水冰敷，这是最基础的“常识”。
  “先忍忍，马上就到我们了。”卡丽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眼皮，用大手掌给她遮太阳。
  今天的“恩赐”还在继续发放，在上工前，所有人都会来这里领取“恩赐”，这已经成了领民们的一种绝对不会忘记的习惯。
  发放“恩赐”的队伍又多了几条，这意味着大家能更快地领到食物。
  早上6点开始发放食物，等到了早上八点，几乎所有人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没有蜂蜜小面包？！是、是发完了吗？！”
  前面传来的动静让后面排队的人心脏猛地一缩。
  没有蜂蜜小面包，这是迟早的事情，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所有人都忍不住鼻子猛地一酸。
  这么好吃的蜂蜜小面包，以后就要吃不到了啊……
  “今天发的是南瓜红豆饼，一人两个。”爱丽丝给他们展示厨房新做出的南瓜饼。
  金灿灿的南瓜饼和蜂蜜小面包的样子很不一样。
  蜂蜜小面包是四四方方的小方块，而南瓜红豆饼则是圆圆的小饼，它大概有爱丽丝的巴掌那么大，还冒着热气，一股诱人的香气从中飘出来。
  这股香气和蜂蜜小面包有些不同，但依然香得醉人。
  南瓜红豆饼比蜂蜜小面包的做法更简单，南瓜蒸熟后加入糯米粉做成面团，红豆煮烂加入糖捣成泥，再倒进锅里做成红豆沙。
  接着再用南瓜糯米面团包裹红豆沙，搓成圆球再压成饼，慢慢地丢入大油锅里，炸得金灿灿鼓起来飘着，就算是做好了！
  出锅后的南瓜饼会瘪下去，就成了真正的饼，而不是“南瓜红豆球”。
  南瓜红豆饼有好几个做法，加面粉的会做成烙饼那样的扎实口感，加糯米粉则是会变得糯叽叽。
  兰斯维利的土地不太适合种植稻米，但稻米的价格比较高，奇蒂家的农场就种了不少，其中就有糯米。
  抄家之后，这些糯米自然也是归了斐洛司。
  “快吃吧！吃了之后你会爱上它的！”
  “感谢领主大人的仁慈！”
  听到还有新花样能吃，薇薇安激动得脸都红了，伸长了脖子往前看，期盼着队伍快点前进，早点轮到自己。
  南瓜饼是下了油锅用小火慢炸出来的，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酥得牙齿都在震动。但小火慢炸的南瓜饼并没有流失多少水分，咔嚓咬下后，便是软糯有弹性的口感。
  南瓜本身就是甜的，面团未加多少糖，丝丝的甜中和了油炸的腻，内里则是绵软细腻的红豆沙，甜滋滋的味道带着红豆特有的清香，令人着迷。
  薇薇安小口小口地吃着，无比珍惜地回味着口腔里的柔软和绵密。
  放在几天前，她是绝不敢这样做的，在安全区里的安全虽然能得到保障，但依然有凶恶的视线不断地投射过来，让人心慌害怕。
  但经过那天的“公开审判”，所有人都老实了。
  连曾经最显赫的奇蒂家都没了、只手通天的波克和张扬跋扈的吉斯都被砍了脑袋，还有谁敢尝试一下挑战领主的命令呢？
  他们也怕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后被送上断头台，那座巨大的龙头铡，就是给所有人最大的警告！
  “从明天开始，会发放10天的南瓜红豆饼，依旧是每人每天两个。”爱丽丝对他们说，“当然了，蜂蜜小面包也不会消失，领主大人在光明大街开了一家甜点屋，里面就有卖蜂蜜小面包！”
  甜点屋！！！
  这个名字一听就很“甜”，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只是听着名字，就觉得无比幸福。
  但短暂的幸福过后，众人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卖蜂蜜小面包的话，他们真的还能吃得起吗？
  虽然还不知道蜂蜜小面包卖多少钱一个，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价格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想到这里，他们又忍不住感慨：“领主大人真是好人！”
  这么昂贵的食物，竟然如此慷慨地分给他们。
  “好甜！好香！好好吃啊！”词汇量不多的薇薇安只会来来回回地说这些。她珍惜地将手上残留的渣滓全部舔干净，脸上露出了幸福又满足的笑容。
  “快点走了，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去上工呢！”
  兰斯维利的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全城看不到一个闲人，第一和第二轮招工的时候，卡丽也对领主开出的工资心动不已，但她那会在奇蒂家名下的杂货铺工作，从早上忙碌到深夜，但一天一个铜币，她不敢提离职的事情，只能艳羡地看着流浪者们去应聘一个月300铜币的工作。
  但现在不一样了，奇蒂家的主事人波克和吉斯都被砍了脑袋做成亡灵，她自然也丢了工作成了自由身。
  包括她的三个孩子，也没了工作。
  放在几天前，她们或许会哭天喊地为下顿饭忧愁，但今时不同往日，恢复了“自由”后大家都能去应聘了。
  领完赏赐后，街上都是行色匆匆急着去上工的工人。
  然而卡丽带着孩子还没走出城区，前面的路就被堵死了。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啊，我上班要迟到了！”
  卡丽急得不行，但很快她就呆住了。
  “幸福甜点屋开业大酬宾，前三天所有东西半价！原价10铜的蜂蜜小面包现在只要5铜币就能带回家啦！另有香烤面包酥、南瓜红豆饼、三明治和香葱小饼干，全部半价半价！”
  “多、多少钱？！”大喇叭不停地重复着，那个数字让卡丽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三个孩子也愣了一下，接着大喊：“5铜币！妈妈，蜂蜜小面包只要5铜币！！！”
  5铜币对她们这样的底层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钱，但那是用小麦粉、糖霜和油做出来的蜂蜜小面包欸！
  对蜂蜜小面包的价格，很多人都在猜，有说1金币一个的，也有说2金币的，总之说多少的都有！但不管说哪个数字，后面跟着的一定是“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