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 第64节
作者:
温三 更新:2024-02-02 17:02 字数:4336
狮虎鹰现世众人都看得清楚,此类传闻中的妖就连沧海珠地里也未必能找到一只,更何况沈昭昭姓沈,年龄与当年叛逃隆京的沈鹮相似,不论出于哪一种情况他们青云寺都有权提人来问。
阵法之外,湖面停泊的船上也有不少青云寺的人拦着,白容若想带沈鹮离开,就必须得冲破阵法,可打破阵法便是将瘴毒放了出去,他就更说不清了。
俞子舒怒声道:“你胆敢为了一名逃犯废我双腿,白容,我定要告你一状!若你不将人放下,便是连累公主府,公主府势大,难道还能指黑为白?!”
白容闻言,紧抿着嘴,他看向俞子舒只觉得这个人越来越令人厌恶,他的声音也越发恶心,让人恨不得想拔去他的舌头,将他钉死在瘴毒之中。
俞子舒固然可恨,可他说的也是事实。
白容不会撤下阵法,放出瘴毒,否则东方银玥前期的部署便付之东流。
他也不会让沈鹮的身份威胁到公主府,他不能以自己的私心害到公主府。
说到底,还是沈鹮的错!
谁让她自作主张前来万两金楼斗兽场?他分明已经让人传话,一旦见到沈鹮,便让她速来找他!到头来,还得要他收拾烂摊子。
那张脸……蒙上面具还好,若摘了面具,沈鹮隆京的旧识这么多,怎会有人认不出她?
把人交出去吧……白容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只有交出去,他才能让沈鹮与公主府撇清干系。
可看着俞子舒的那张脸,白容真是不甘心,若他将阵法内的青云寺人都杀了,是否能完全把他们的死归于蜈蚣妖?
即便不是蜈蚣妖,也可以是别的妖,地牢里还有沾染了瘴毒的妖未逃脱,将他们放出来,让他们咬死青云寺的人,他再杀了他们,便可以解决眼下的麻烦。
白容紧抿着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
俞子舒十分了解他,他看到白容的眼神便知晓对方起了杀心,不是杀他一个,而是灭青云寺所有人的口。
妖,就是妖。
“诸位当心,他要杀人!”
俞子舒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记声音远远传来。
“好大一只鸟。”
女子声音很轻,却破开了所有杂乱声响,清晰地传入了白容的耳里。
方才还浑身戒备的少年在这一瞬清醒了过来,他连忙从沈鹮袖子里掏出一张符往她脸上一贴,遮住了她的面孔,转身刹那杀意退却,就连眼神也变无辜了些。
“殿下。”
白容出声,俞子舒等人才确认了来人是谁。
暗紫色的衣袂扫过雪堆,这条路残破,到处都是障碍物,东方银玥走来并不平坦。
白容看见她身形的那一瞬便起身去迎,尚未靠近,他又嗅到了另一种气息,那种……让他同样厌烦的气息。
“殿下当心。”卞翊臣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东方银玥自然地拎起裙摆,正欲搭上卞翊臣的手,一抬眸就看见白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她眸色微沉,抬起的手对着白容的方向,示意明显。
白容立刻走上前,一步步靠近,叫卞翊臣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些,给他让出了位置,再由他扶着东方银玥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参见公主殿下。”
青云寺等人跪地行礼。
第72章 逃犯
“公主殿下, 白容包庇逃犯,甚至为了那个女人要杀人灭口!”俞子舒连忙道:“殿下看看臣的腿,臣的腿便是被他割断的!”
说完这话,俞子舒连忙倒在同伴的身上, 剧烈地咳嗽出几丝血色, 痛心疾首地望向白容。
他演得很好,否则白容也不会恨得牙痒痒, 恨不得立刻捅他几刀。
东方银玥没看俞子舒,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狮虎鹰的身上, 待到她走到狮虎鹰的身边才看清了这只高大的妖。
东方银玥伸手抚摸着狮虎鹰的翅膀, 轻声道:“好漂亮的羽毛。”
狮虎鹰似乎能听懂她的夸奖,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鼻息哼哧,甚至用狮爪在地上跺了几下,而后委屈地抖了抖背, 露出半死不活的沈鹮, 朝东方银玥撒娇:“咕。”
东方银玥似是这才看见了沈鹮, 她伸手朝沈鹮脸上的符而去。
俞子舒见状,开口:“此妖为狮虎鹰,绝迹云川三百载, 唯书中有记录它收于紫星阁浮光塔中,而此女身份来历不明, 很有可能便是当年叛逃隆京的沈鹮。”
当年通缉沈鹮的令, 就是东方银玥所下。
满天穹国中只要有沈鹮的消息,可证消息属实便有奖赏, 不论死活,都要将她带回隆京。自然, 活着的沈鹮更加值钱。
十年前东方银玥携魏家平定隆京之祸,她并未来得及歇下便紧忙去了紫星阁,白容便是她去紫星阁的途中所遇。
再之后她到了紫星阁,去了浮光塔,也证实了镇国大妖与沈鹮一并消失,这才传出了沈鹮盗走镇国大妖叛逃隆京的消息。若眼前趴在狮虎鹰身上的真的是沈鹮,难保她当年带走镇国大妖之时没有带走其他的妖,狮虎鹰便是一个证明。
“叛徒……沈鹮?”东方银玥喃喃着捏住了沈鹮脸上的那张符。
白容一直盯着她的手,紧抿着嘴。
他喉结滚动,呼吸也慢了下来,却最终没有去阻止。
黄符掀开,东方银玥瞥了一眼沈鹮的脸,少女昏得彻底,毫无防备,东方银玥的两根手指对着她脸颊用力一掐,哼笑了声。
东方银玥收回了手,又将黄符重新盖上去,颇为嫌弃般将那两根手指在白容身上擦了擦,毕竟那张脸上还有许多蜈蚣妖粘稠腥臭的血液。
她终于看向俞子舒:“俞大人可认得沈鹮?”
俞子舒顿了顿,摇头。
“臣虽不认得沈鹮,可紫星阁里的李璞风大人必然认得他!只需将李大人叫来见一面便知晓了。”俞子舒又道。
东方银玥冷下了脸:“李璞风是否见过沈鹮本宫不知,但沈鹮却是自小在本宫身边长大的,本宫认得她的脸,沈御师是不是沈鹮,难道本宫还不能分辨?”
“殿下?!”俞子舒猛然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狮虎鹰的方向:“那人不是沈鹮?”
东方银玥道:“方才本宫在来的路上见到了明云殿的李璞风大人,李大人特地说明是蓬莱殿沈昭昭御师以身御敌,为明云殿三百多名弟子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俞大人捉人心切,可以理解。但阻拦紫星阁重伤御师医治,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往后身体落下了病根,想来紫星阁也不会与青云寺善罢甘休的,尤其是……恩怨分明的李璞风。”
俞子舒闻言,心渐渐沉了下来。
他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断定沈昭昭便是沈鹮,只是见到了狮虎鹰的刹那他能想到的人只有沈鹮,加之白容这个妖有意庇护,而他向来与白容不对付,便想着纠缠上来。
谁人都知沈鹮年幼时的确跟随沈清芜时常入宫,说是长公主眼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若沈昭昭真是沈鹮,东方银玥不会认不出她。
就怕……东方银玥认出了,却刻意隐瞒了沈鹮的身份。
只是这么做,于东方银玥又有何好处?
当年若非沈鹮带走镇国大妖,或许隆京里不会死那么多人,或许先帝不会死,先皇后也不会被妖吞得尸骨无存。
“既然有公主殿下确认,那看来……是臣认错了人。”俞子舒双眸冰冷地看向自己的双腿,又道:“但白大人伤人一事,臣不能不追究。”
东方银玥搭在白容手臂上的手捏住了他手背上的一层皮,用力到指甲都嵌了进去,将他那一寸皮肤掐得通红。
白容也不觉得痛,反而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的小动作,那些许皮肤上的疼感化作了麻,如电般顺着手臂钻上心间。
东方银玥见他甚至在笑,眉心微蹙,若非此处人多,而今他又是蓬莱殿主的身份,她定一个耳光扇过去,叫他清醒清醒。
“白大人不解释吗?”东方银玥瞥他。
白容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道:“俞大人的腿上有蜈蚣妖的毒,若不及时砍下来或许会中毒身亡,我是为救他才动手的。”
“胡说八道……”俞子舒话音未落,便听到一记清冷的声音道:“俞大人的腿上的确有毒。”
俞子舒不可置信地朝不远处勘察现场的卞翊臣看去,此时卞翊臣就站在他断下的腿旁,那双腿如今暴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成了淡淡的紫黑色,似有腐烂的迹象。
而今是冬天,他的腿被割下也不过才一刻钟,绝不至于会腐烂,唯一可解释的便是他的腿上有蜈蚣妖那带有腐蚀的毒液。
俞子舒猛然看向白容,少年面带微笑地望向东方银玥,眼底已经没有旁人。他到来时蜈蚣妖已经死了,尸体都化作了满地污血,即便血里有毒也不至于会穿破他的鞋底融入他的皮肤,他腿上的毒,必定是白容割下时顺势所下。
可即便他知道真相,此刻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眼下有东方银玥作保,国学院帝师卞翊臣也站在了那一方,青云寺的寺卿并不在场,仅他一个寺丞,又非伶牙俐齿之人,想要自辩也没有证据帮他。
都是因为白容,因为那条卑劣的蛇妖!
“那看来,是臣误会了白大人……”俞子舒咬牙切齿,他身后的人还想说什么,立刻被他回眸一记眼神瞪了回去。
即便容太尉与公主府已然势如水火,可眼下除了自认倒霉,难道正要当着皇帝眼线的面,与公主府正面冲突不成?
白容得寸进尺:“既知晓误会了我,方才还要告我一状?”
俞子舒的嘴角抽搐了一瞬。
白容又朝卞翊臣瞥了一眼,启唇道:“俞大人明知我是公主府的人,你当着殿下的面污我的名,不该道歉吗?”
卞翊臣闻言,蹙眉朝白容看去,东方银玥也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声喝斥:“胡闹。”
白容站直了身体往东方银玥凑近了些,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当众摆明了面首的身份有何羞耻的,那双浅茶色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俞子舒,似是非要等到他道歉不可。
俞子舒深吸一口气,拱手弯腰道:“多谢白大人救我一命,多有得罪,还请白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俞大人。”白容面色不改:“我是小人,睚眦必报。”
说完这话,他侧身抬手拂去东方银玥肩上的雪道:“此处瘴毒尚在扩散,殿下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那边卞翊臣小心翼翼地收了几滴瘴毒后便回到了东方银玥的身后。
白容又道:“有劳卞大人送殿下回公主府,还有我蓬莱殿的弟子,也请卞大人多为照顾,找好大夫,她伤得不轻。”
卞翊臣有些意外,难得白容能对他说几句好话,“有劳”“请”这些词,以往不曾从他嘴里蹦出来过的。
卞翊臣低声笑了笑,启唇:“不麻烦,白大人不回吗?”
“瘴毒过多,我清理完了再回。”白容说完这话,又依依不舍地朝东方银玥看一眼。
东方银玥板着脸,心中失笑。
她方才还于内心夸赞少年终于有些正经模样了,而今看来,所有体面都是装的,不过是知晓眼下瘴毒未清他走不掉,也只能摆出大度的模样,于她这处讨几分好。
“那狮虎鹰……”俞子舒还没说完,白容便打断了他:“狮虎鹰暂且收于紫星阁,待沈御师醒了,我蓬莱殿会查问清楚,届时会派人告知俞大人的。”
俞子舒还想说什么,卞翊臣问他:“俞大人不走?你的伤若不治,怕也会伤及性命。”
俞子舒当然知晓,他如今凭着符与药才撑着不倒下,可任凭谁被割断双腿都是一场大劫,那双被白容割断的腿已然腐化,想接都接不回去。
他咬牙颤抖着,也知此处瘴毒深,再待下去于他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