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气，但该说的还是要说：“这就是今天带你们来的目的，把这个看看。”
  在一片静谧中，程星燃站起身，从辉哥手里拿过医院的诊断书和治疗方案复印件，一一递给他的队友们。
  空气里只剩下翻阅资料的哗哗声，全程没人讲话，但显然谁心里都不平静。
  职业选手有伤病是常事。
  可这不代表他们能把这件事跟程星燃联系到一起。
  程星燃年轻，他成名又太早，统治各大赛区的时间也太久。自这款游戏有第一场比赛开始，fire这个名字就和冠军两个字紧紧绑在一起，从未有过例外。
  他早已经被推上了神坛，如今又正是最巅峰的年纪。他可以说是aog俱乐部，乃至全国pubg赛事的定海神针。
  而现在，要让队友们接受几个月前还跟他们一起捧过奖杯的人，已经患了接近一年的手伤……
  钟明是比较沉稳的性子，他抬头：“手术是什么时候？”
  “半年后。”程星燃道，仿佛谈论的只是平常小事，“这期间我会继续保持训练量。”
  以防不时之需。
  宴淮清读出资料上的内容：“手术前不能高强度用手，每日时常以三小时内为宜，手术后也需静养，周期视恢复情况而定。”
  他目光炯炯，直视程星燃。
  后者坦然点头：“对，所以我会退出比赛。”
  退出比赛，不给其他人拖后腿。
  三小时的训练量，放在哪里都远远不够，哪怕天赋再强，程星燃也不可能拿整个队伍的前程开玩笑。
  宴淮清的表情一下子绷得比冰还冷，迅速低下头。
  钟明也抹了一把脸。
  程星燃不是个感情纤细的人。
  但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是轻声道：“抱歉。”
  辉哥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重的气氛：“也没有那么严重！我们已经商讨过对策，公关部会对外宣称fire去欧洲赛区交流培训，舆论上不会有影响。”
  “fire的训练单独进行，也不会耽误你们的时间，前期会招一个陪练。”
  “陪练？”钟明问。
  辉哥解释：“这事出了房门，不能再有多余的人知道。”
  钟明的面色严肃起来。团队支柱受伤退赛是多大的影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陪练必须找圈外人，确保没有利益相关，再签保密协议，这样能最大程度保证情况不泄露，也能保证fire的训练效果。”
  “陪练名单我筛了一遍，今天的第二件事就是……让你们也帮忙把把关，看哪个合适。”
  他把陪练候选人的资料也分发给他们。
  “就这么几个？”陈锋几秒钟就翻完了，明显一个都看不上。
  辉哥：“……”
  辉哥：“还有一个，前几天刚在陪练app找到，还没确认对方意向，资料暂时没加上去。”
  “陪练app？”钟明皱眉复述。
  他和陈锋经常为了直播效果在上面点陪练，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他们清清楚楚。
  大部分是网上找的假头像，配一张别人代打的生涯图，看着是宗师段位，实际就是个黄金菜鸡，甚至更低。
  “对。”辉哥说，“要是这些你们都看不上也没事，我们最有意向的其实就是app上的那个……”
  “不是……这都什么事啊，找其他选手就算了，世界冠军找这app上的人陪练？？像话吗？？？”陈锋打断他，“谁想的这个馊主意？”
  “我。”一直没说话的程星燃淡声开口。
  “……”陈锋卡了半天，“燃哥？”
  目前为止，能被程星燃看中的人，无一不是天赋心性兼备，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在世界赛上发光发热的。
  陈锋薅了一把头发，顿时变调：“那，那这个人，肯定很强吧。”
  程星燃的神色似乎总算缓和，他“嗯”一声：“是很强。”
  “那就行那就行，强就行……”陈锋话没说完，“嚯”地一声，宴淮清推开椅子站起身，夺门而出。
  包间里再度陷入沉默。
  几分钟后，程星燃也起身开门：“我去看看他。”
  宴淮清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辉哥点头：“行，我们再把剩下几个挑一挑。”
  -
  洗手间外的洗漱台处。
  安抚宴淮清比他想象中要简单。
  前者虽然年纪小，有时候冲动，但也不是不明事理。
  “哥，我不怕辛苦，我可以加训练时长，跟队伍练完就陪你练。”
  反正三个小时而已，宴淮清训练最勤，一天十二小时起步，这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程星燃哑然失笑：“然后每天不吃不喝，睡眠不足？”
  “我……”
  他还想说，被程星燃打断：“队伍招你，不是让你来卖命的。”
  宴淮清执拗：“但再怎么样，也比那几个人陪你练的效果好。”
  他望着程星燃。
  后者停了好久，说：“我看中的不是那几个。”
  “那是谁？”
  “还没定，在等她消息。”
  宴淮清愣神。
  这么大的咖位？那得是多牛逼的角色？
  几秒时间，他已经在心里快进到把名字问出来然后找对方solo了。
  但程星燃没再多透露：“回去再说，大家都还等着。”
  “好。”把话讲完，宴淮清的眼眶还是有点红。
  他迅速将脑袋低下，揩了一把额前下坠的水珠：“哥，把这个戴上吧。”
  程星燃低头，是他们出门时戴的帽子。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上次的那个小粉丝了。”他说，“我怕她会认出——”
  声音戛然而止。
  程星燃循声抬眸。
  小粉丝江晚揪着一撮不小心沾上酱料的头发，僵硬地抬起另一只手：“嗨……？”
  对狂热粉丝ptsd的宴淮清立即警觉挡在程星燃面前，要帮他赶人。
  程星燃按住他的肩膀。
  他回头：“哥，我拦住她，你走……”
  程星燃：“你先回去。”
  宴淮清：“？”
  三分钟后，洗手池前只剩下江晚和程星燃。
  当事人江晚非常尴尬。
  她刚刚和杨嘉嘉讨论了半天，费尽功夫才下定决心放弃来找程星燃。
  因为她看见他们戴口罩又戴帽子，很明显只是来聚餐，并不想被打扰。
  但现在……
  江晚竭尽全力保持优雅的姿势，把头低在洗手池边，清洗她被辣椒酱糊得乱七.八糟的鬓发。
  程星燃就站在旁边。
  看她或者没看，她不知道，江晚不敢抬头。
  好一会过去，江晚听见旁边的人脚步声远去。
  走了？
  她微微怔忪。
  罢了罢了，走了就走了吧，人家本来也只是来吃火锅，又不是来见她。
  江晚皱起鼻子，用力拧开水龙头。
  赶紧把该死的辣酱洗掉才是最重要的——
  “用这个。”头顶一道低又轻的嗓音。
  面前递过来一小瓶洗手液。
  江晚一抖，水滋地一下飙到她袖子上。
  她手忙脚乱去关水龙头，但身边的人比她更快一步。
  纸巾柔和的触感拢在她手背。
  程星燃拧好开关，将洗手液放到台子边。
  见她不动，他问：“要帮忙？”
  “不不不……”江晚一把按住手背上的几张纸，使劲攒干水，“我，我自己就行……谢谢。”
  “嗯。”
  处理好袖子，江晚挤了一点洗手液，清理那撮倒霉催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