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赵忱临面色如常, 他往软榻旁一扫,见旁边放了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 自然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喝了大半。
这一杯下去, 胃里那股空荡的恶心感才舒缓了不少。
他没看青麾义愤填膺的表情, 只在手中缓缓转了转杯盏:“她做的事提前都与本王说过,是我应许的,你若是有意见也应该对我有意见。”
青麾哑口无言。
赵忱临掀起眼皮,把空杯往前示意了一下:“她刚离开没多久罢,去作甚了?”
青麾老实道:“衡盏将方承运打晕了, 嵇姑娘亲自去查看了锡城‘活埋’的上下游流向, 说是要万无一失才放心。”
他还是没忍住补充了一句:“主公,属下生平就没见过救死扶伤之人会这样心肠冷硬的, 您昏着的时候没听见那袁问筠惊天骇俗的说辞, 嵇姑娘能与这样的人交好……人以群分。”
赵忱临静静地听了一会, 蓦然笑了,他的话语间居然还有几分促狭:“那你的意思是,本王与她走得近, 是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青麾看自家主公那必然是一万个满意,断然否决。
赵忱临笑容很淡……他想起嵇令颐换好那一身金缕衣后一路闯进他的房间, 开门见山问他要玉冠和戒指时的模样。
她顶着一张“谁又比谁高贵”的脸说既然是为了成事,她可以扮演成妖妃宠姬, 他自然也可以下点狠手把自己一杯药倒,总之只要事情能进行顺利,那都值得。
他当时的眼神凝在她露出来的一截莹白腰身上,只让她不必穿这样大胆的服饰。
可她又信誓旦旦地肯定道:“世人多轻贱女子,只有美色却胸无点墨恃宠而骄的无脑美人更能让人生出轻佻之意,在心中把她定位成宠物玩物,再没有人格和尊严,更不必对一只花瓶存有戒心。”
她说,她需要发挥这一点,她需要让方承运瞧不起她,对她不屑一顾,高高在上地俯视她、评判她、在心里嘲笑意|淫|她。
她笑意盎然,宛如明珠生晕,说:“只要主公能功成名就,世人如何评判我,还不是您朱笔御批寥寥两笔的事……总归史官记载的事都需要主公过目,只要笔在主公手中,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都由您说了算。”
她怎么会跟他不一样呢?赵忱临为她束发戴冠,心里暗叹,他们明明是一样的。
“所以你如此牺牲,都是为了本王?”他瞥了她一眼。
她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他知道她在说谎,可他还是把宿行军的戒指给了她,也没有对她即将要下的毒检查一番。
不是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她会对他心存怜惜、手下留情,而是他知道她所求的皆是权势利益,所以起码在现在,她还不会把刀尖对准他。
她不想做菟丝花,可现在她找不到另一株更好的寄生树能让她缠绕藤蔓吸血攀爬。
只有他,只有他能给她,因为他给出了最具有诱惑力的条件。
他不会让她找到另一株替代品,也不会让别人向她开出更有分量的条件……多简单,这样她就会自愿留在他身边,哪怕走开也会记得在床头为他留下一杯温度适宜的甘甜的蜂蜜水。
无论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
赵忱临记得自己给她戴上戒指时心里涌起的奇异情绪,好似回到他用尽心机终于得到他那义父对自己伸出一只手,说要带他回家的那一天。
各取所需罢了。
赵忱临舔了舔嘴唇,尝到了那一点回味的蜂蜜甜味。
*
嵇令颐将方承运“处理”完后让随行人员一同焚香喷药消毒换了衣裳才允许归队,为了防患于未然,她还将这群人连同自己单独集合成一队,与剩下的人分开行动。
听闻赵忱临已经醒来,她将手指上的戒指交给青麾,托他物归原主。
谁知她不去找他,赵忱临倒是百无禁忌地自己找上门来了,一问就是头疼脑热的哪哪都不舒服,一口一句“会不会是你配的毒有后遗症?”
嵇令颐温声细语地安抚了几句,可是说多了就有点像是自卖自夸,自证吃了几碗粉的事不好做,她索性绝了辩解的心思,体贴入微又不厌其烦地用实际行动照顾他。
赵忱临目的达成,过得舒畅惬意,连带那眼角眉梢都带了潺潺春水般的朦胧光润,明明是淡然平静的神情,眼眸之间却仿佛在笑,丰姿如玉。
三日隔离期限一过,他还迫不及待地将其他与嵇令颐共处一队的侍从都分了出去——这还是因为嵇令颐严肃地极力坚持隔离的重要性,否则他早在寻她的第一日就让那群电灯泡各自散了。
嵇令颐非常懂得如何亲近一个人,她能把一般人做起来显得有些谄媚讨好的事做的自然又恰到好处,比如她会为了他随口一句有些疲乏而为他揉按太阳穴直到他阖眼小憩,又比如他但凡在车内坐的气闷了她总能第一个发觉并要求队伍停下来稍作休整,又或是沿途回去时只要见到挑担小贩她会嘱咐暗卫去买一些夏日时令水果,去皮去籽后放在他的案几前——旁边还会压上一方帕子,帕子虽然是她诊脉时用的素帕,可上面居然还散发着淡淡的香薰味道,看出主人极力想仿制成他平日的香薰气味,可惜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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