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里沉闷的热气袅袅升起,将赵忱临高深莫测的神情遮掩,好像对她说的话没什么反应。
也许到此为止还在可控范围内,可偏偏嵇令颐有些过于得意忘形了,她还在最后补上了一句:
“你若让我不高兴了,我不仅跑,我还可以找一个让我高兴的。”
“令颐,你在里头吗?”门外居然同时响起叶汀舟温润的声音,他语气里有恰到好处的欣喜,仿佛真心实意为她感到高兴,“我听闻你到王都的消息可真是大松一口气,这一路我都在担心你能不能逃出那心狠手辣之人的魔爪,好在你终于苦尽甘来了……”
“哗啦”一声巨响,半桶水被扬了出去,生生止住叶汀舟剩余的话。
嵇令颐被身前的人猛地拽了一把,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她的后背终于能不紧贴着桶壁,可却跌撞着蹲伏了下去,桶里的水少得可怜,她将将扶了一把他的腿才蹲住。
她正要起身,一只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不容拒绝地、重重地把她往下按。
叶汀舟从四公主程菡茵那儿无意听说了蔺清昼画了一幅美人图献给天子的事后就警铃大作,太子曾在被废前秘密将一幅画派人送给嘉贵妃,听闻贵妃当即在宫中摔了东西,彼时在身旁伺候的几个宫女更是在隔天忽然得病暴毙。
别人不清楚,他叶汀舟怎么会不知内情?
嵇令颐的位置是他提供给三皇子的,这是他的投诚信。
之后就是嵇令颐几次三番地被刺杀、暗杀,只是赵忱临的宿行军和暗卫日夜跟随保护,还有她实在是好运又命硬,竟然一次次叫她躲了去。
他在那清倌处听到她偷逃出来的消息简直是大喜过望,即使在靖安城外没有一鼓作气杀了她也没有太过于沮丧,毕竟她这一路奔波,有的是机会。
谁知她居然从此陷入茫茫人海,再也没有露出一丝踪迹。
天子身边没有让嘉贵妃跟着,可是四公主近日也在关雎别庄赏花,叶汀舟不过是怂恿了几句那画上美人不是献给天子的而是蔺清昼的心上人,程菡茵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探到了天子召见嵇令颐的时间。
叶汀舟侧耳听了听房内声音,水声后只有短暂的一阵布帛撕裂声,再往后一片阒寂。
难道是走错了?应当不可能啊。
三皇子人在外打仗,为他留了些人手,于是他在关雎别庄周围的客栈蹲点几日,可最后居然还是四公主的人手先捕捉到了嵇令颐的踪迹,当即派了个男宠去毁她名声。
妇人之仁,他知道嵇令颐的观念里一向都是性命前面贞洁算什么,于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叶汀舟立刻闻声赶了过来。
只是不知道,嵇令颐究竟提高了多少戒心。
他复又敲了敲门去听里头的动静,只听到了阵阵水声,她应当是在沐浴。
“这就是你想换的让你高兴的人?”赵忱临几乎在用气音说话,他的眼神幽诡难辨,尽管外表看起来平静如水,可嵇令颐就是知道他已经在发作的边缘了。
不对,他早开始疯了。
赵忱临一手牢牢按在她的后脑勺上,五指插|入她的长发中,不容抗拒地推挤着她靠向自己。
“像方才一样。”他摸了摸她的脖子,在咽喉那儿意有所指地按了按,随后在她面前竖起手指,上面还留有清晰的牙印和流着血的伤口。
叶汀舟听不到回答,只当是嵇令颐因为他逃脱后迟迟不去搭救她的缘故,隔着一层门在外情真意切地道歉。
嵇令颐一句都听不进去。
她气得发昏,像方才一样?好啊,那她就让他再见见血!
赵忱临比她更快,一把扣住了她的下颌,捏着她松开牙关,微弱的齿感带来细碎的痛,反倒成为最佳的前奏,他哼笑了一声:“你怎么像虫虫一样喜欢咬人?”
他对门外的吵闹充耳不闻,半垂着眼帘瞧她时那微微拖长的眼尾本来总会露出一丝无辜,可在现在反而变成了可恨的装模作样。
他的声音像沙砾摩擦,越来越低沉,喉结反复上下滑动,克制着用手背拍了拍她的脸颊,喑哑道:“不能咬。”
叶汀舟在外说得口干舌燥,他很擅长写策论,那些名篇赏析更是背得烂熟,他总能让各种性格各异、身家不同的人高兴起来,要哄一个女子,应当是不在话下的。
可他在外面不知面壁思过了多久,站得腿脚都有些发麻,里面终于传来嵇令颐含糊的咳嗽声,很闷。
她好一阵才缓过来,隔着门用有些哑的声音对他说:“没事,我没怪你。”
“你怎么……”叶汀舟听到她的回答终于暗舒一口气,不自觉地轻快起来,“听你方才还在咳嗽,这一路上都没休息好吧,是不是为了避人耳目还特意不去那些医馆药铺?仔细风寒久久不愈伤了根本。”
“呵……”赵忱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他眼角眉梢流露出一丝懒洋洋的倦意,面上此刻也比之前缓和了许多,看起来心情好转了不少。
可听到叶汀舟的话还是要损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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