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 第403节
作者:皇家雇佣猫      更新:2024-08-03 16:52      字数:3955
  这个年纪的王守仁蓄起了胡须,眼角也有皱纹,但脸上的面皮不像那些个老臣都耷拉下来,行止之间也还有年轻人的灵活。
  三十多岁,先前起起伏伏,悟了几年学问,也做了几年官。
  到时候了。
  想到这些,朱厚照的心思都从棋盘上离开了。
  “顺天巡抚、保定巡抚,或是去杨阁老那里巡抚一边,这几处地方,你要去哪里?”
  杨一清仍然是三边总制,节制延绥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宁夏、兴安、固原等九个总兵。
  当初杨一清就是从陕西巡抚被拔擢到三边总制这样的高位的。
  其实朱厚照相信,以这人的能力,即便几年前叫他担任陕西巡抚,那也不在话下,甚至和鞑靼人干一架,那也不是必输之局。
  但当时王守仁的为官经验还不足,基本就是在贵州待了几年。如此大跨度的提拔,对他本身也不好。
  所以朱厚照是一忍在忍。
  一直到今天,再忍下去,人家这都要四十了。
  不过令王鏊和王守仁都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抛出了几个选项,请他任意挑选其一。
  这才是真正的圣宠。毕竟这几个位置都有人,也就是说皇帝准备让几个人全都给他让路。
  王守仁撩着官袍跪了下来,“陛下,臣朽木之才,竟得陛下如此恩宠,心中惶恐。且朝廷官职,乃国之公器,臣不敢妄选。惟以陛下之圣意,刀山火海,臣无悔也。”
  朱厚照有些无语,你叫朽木之才?
  “朕不要你上刀山,也不要你下火海。朕就要你在这几处选一个去。”
  王鏊开了口,“即使陛下旨意,为人臣者不可不遵。”
  王守仁鼓足了些勇气,“……臣意在陕西巡抚。”
  朱厚照点点头,“你果然还是对兵事稍有兴趣。”
  西北这个地方,元、清两代都是将陕西和甘肃分开。偏偏在大明,朱元璋在洪武二年将陕西和甘肃合为一省,甚至还包含宁夏部分地区。
  所以陕西巡抚的管辖范围非常之巨大,实际上也是因为太大了,有些边疆地区远在西安的巡抚根本离得太远,难以及时反应,所以天顺年间,朝廷才又设了延绥巡抚。
  其实明朝北方的行政区划变化非常频繁,因为现实的军事威胁逼迫着朝廷不停调整,后来传之甚广的九边重镇,也是为了应对复杂的军事形势而逐步演化出来。
  像陕西行都司,朱元璋是设了又撤、撤了又设。陕西巡抚也是一样,几代皇帝不停的设、然后罢。不过这种变动,倒是给朱厚照留下了可以操作的空间,反正祖宗们一直乱动,那他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变动。
  在朱厚照看来,这个时候的西北,实际上还是军事前沿,战争的迫在眉睫,使得军事的效率必须要高。
  明朝陕西这个地方,北边是鞑靼、西边是哈密,西南方向是朵甘都司。
  朵甘都司先不提,哈密大约就在河西走廊嘉峪关往西,大明是在此处设有军事机构的,也就是所谓的关西七卫。但哈密反反复复,不知道得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失了多少次。另外的关西六卫,也不复当年之勇,基本没什么战斗力。
  简单的说,这里还是需要中原教化,领略中原文化。
  而对于此处的军政设置,他还是倾向合大于分,派遣有能力的大臣从整体上稳固此处大局。
  这种军事前沿,与外族的碰撞较多,对于朱厚照来说,他还可以放松一点缰绳,选择承受边军自行做主的低烈度冲突。
  但要实现这个目标,这种地方就需要放一个猛人。
  作为穿越者,最大的快乐就在这里。他一个皇帝或许无法实现自己纵马杀敌的快意,但他可以把一些猛人放到变化最多、对抗最激烈的地方。
  最好是一个战略区域放一个,非得把四方诸夷敲得满头包不可!
  当然,这个节骨眼陕西巡抚并不需要多么神勇,因为他受三边总制杨一清的节制,又有复套国策在前,没有独立应对复杂边疆情势的压力,等到需要他去独立处理时,大概在杨一清的带领下也逐渐成长起来了。
  到此处,朱厚照已经不能再做到更多了。初期,找王越带着他,中期找王鏊带着他,现在找杨一清带着他。
  最多再有两三年,朱厚照就要把他往前台去推,就看到时候是折磨敌人,还是折磨他这个皇帝了。
  “朕记得你在未中进士的时候,就自行跑到塞外去。这下好了,朕将西北一边交给你,可以任意发挥了。不过正式旨意,要等大朝会之后。到时候随众一并调整。”
  “是,微臣领命。”
  王守仁的这一步任用,拔擢非常快。因为巡抚已经是一方要员了。但好在这家伙在福建剿匪有名,当时已经是满朝皆惊,而且他在福建总督署没有固定职务,实际上属于‘总督助理’这种角色,品级虽不高,职权却很大,很多事情都可见他的身影。
  王鏊又身为帝师,浙闽总督,本身在朝堂上就有超然的力量,他身边这么个得力之人,其实许多大人物都知道。
  他不提这些,他那个老父亲王华在朝中人缘也不错,主要官员不会太过于追着他打。
  出宫的路上,王守仁自己也有些懵。
  他原先还是总督署的一名办事官员,一眨眼就要自己掌管一衙门了。
  两边红墙,一条直道。中年人、壮年人并排走着,
  “……怎么如此沉默?是觉得肩上的担子过重?”
  王守仁不可置否,“属下的确有些怕辜负陛下的重恩。部堂初登高位时,可有此番感受?”
  “也有,也有。”
  “那……部堂怎么过了这个坎儿?”
  “这世上的事啊,不妨做。再大的事、再难得坎儿,都敌不过心地坦荡四字。”王鏊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你想啊,你只要心地坦荡,无非也就是一死。若死都不怕,还有什么难事值得怕?”
  王守仁自问他的心坦荡开来是什么?
  他想来想去就是八个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四百四十章 第五日晚
  皇帝按住了关于复套的朝议,但大朝会上,这样的国策拖一天、拖两天,拖到最后也还是要说。
  前几日议下来,正德二年朝廷要拨下修河工款一百八十万两,拨下第一期修路工款四百万两。
  今年藏书园的工程要正式启动,初步预估需银八十万两。
  去年大朝会皇帝力排众议要求重新建立永乐年间的神机营,规模以一卫五千六百人控制,今年需要继续拨给银两六十万两。
  当然,也不能忘记需要持续建设的官牧马场。
  弘治十八年朝廷对安定苑大加整饬,使之恢复为岁马一万匹的上苑,正德元年朱厚照又拨银三十万,用于惠安苑的恢复。
  去年大朝会,太仆寺卿王禀保证惠安苑年底时岁马五千匹,实际上最终杨一清是买了5600匹。
  官牧马场的逐渐恢复,有利支撑了大明骑兵的扩大。
  现如今大明有官牧马场9处,草场20.4万顷,去年增加了3.6万顷,每年蓄养战马3.4万匹。
  今年惠安苑要完全建设完成,日后预估岁马八千八百匹。
  此次大朝会,皇帝再拨银四十万两,继续建设文定、安远两处中苑马场。
  马这件事,朱厚照可是动了脑筋了,他之所以只拨银四十万两,实际上是因为陕西八处马场的马都是卖出去的。
  就是杨一清也花银子去买。
  所以太仆寺本身有钱,而且朝廷允许多余的银子暂时不必上缴,可以自行决定扩大马场,只是圈一处草场,这需要向朝廷报备。
  除此之外,为了缓解中原地区马匹数量的不足的问题,与西域进行互市购马的事宜朱厚照也是支持的。
  也算是多种方式了。
  但大抵也就是如此。
  冷兵器时代,马匹这个东西挺让人头痛的。因为一旦有大规模的战事,就会忽然间需要大几十万匹马,可不打仗也不需要那么多。
  为了维持军力,就得财政供养那么多的马,可哪个封建王朝的朝廷养得起啊。说句不好听的,人还饿着肚子呢。所以一旦承平,马匹数量就会持续下降。
  当然,等到军事活动需要用马的时候,自然就会觉察到数量不够。
  朱厚照所在的王朝中期,正是如此,他已经在筹谋着,要对全国的马匹数量进行统计,现在大明到底保存了多少马匹,他都不知道。
  反正现在也是就问题解决问题,先把骑兵要的战马供上再说。
  而整体上这么算下来,朝廷今年已经要支付740万两白银。
  朱厚照倒不心疼,只不过这钱不能瞎花,面对群臣的时候他大致历数了一下,“河工、修路、藏书园、马场、神机营,朝廷花了这么多的银子,今年要见到成效。河工归工部、修路和藏书园归少府、马场归兵部、神机营由朕亲自过问。你们各部尚书要跟踪这些事的进展,倒不用每月,但每三个月要向朕递交一份奏疏,禀报情况。这样到年底大约就是三次……”
  众臣以为皇帝就到了这里。
  结果朱厚照负着手晃了一圈说:“到第三次的时候,朕会派出钦差进行核查验收。”
  不管有多大用,反正这些手段得上。
  总不能什么篱笆都不筑,那更加没有底线了。
  “若是验收合格,钦差签字确认即可。将来出什么大事,朕只找署名之人。若是不合格,朕就找经办此事的大臣。”
  “陛下圣明!”
  如前文所述,封建王朝并不是没有力量。一个创造了如此灿烂的文明,横亘在几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之上、有数千万人口的大国,怎么会没有力量。
  关键是要看力量怎么用。
  朱厚照到现在为止,没有批准过什么宫殿的建设,就是自己的生日也是简朴着过。而且是想尽办法利用后世的经验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就是吏治腐败,他的确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尽量用有能力的大臣,能办成一件事就办成一件吧。
  历朝历代,一旦到了中期,贪官污吏横行是一个必然现象。
  聪明的老百姓把各种政策设计的漏洞钻得透透的,其实也有皇帝试图改出这种状态。比如乾隆之后的嘉庆。
  乾隆晚年国家贪腐都什么模样了,嘉庆登基以后也是一心反贪。结果反了十年心灰意冷,而且基本也没什么成效。
  只能说,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
  就像威宁伯,他觉得自己是在严格按照太仆寺对马匹的各项治标要求办事,哪里又想得到,下面的官员早就把马给换了。
  固安县的百姓看到县衙张榜退出民牧,许多人是开开心心准备把手中的破马交出去不管了,结果平日里便欺负乡民的那些个大户,竟然要换马!
  真是天理何在!
  朱厚照其实也知道,大明还是有水深火热的地方,至少北直隶就是。
  大朝会进行到这个程度,许多议题都有了结果。但复套还被压着,话虽如此,也不能一直压着。
  第五日晚上。
  天子突然星夜召见内阁、六部九卿和英国公、成国公等最主要的大臣。
  第六天已经没其他事了,今晚必须要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