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作者:卿戈      更新:2024-10-07 12:24      字数:1977
  “哎呦,他们是上个月搬过去的,主事儿的汉子腿脚不咋地利落,干活确是一把好手,他夫郎也是肯吃苦的,俩人还育有一个四岁的孩子,当时俺们都慌了神,倒是把这一家人给忘了。”里长在一旁哆哆嗦嗦地解释。
  虽说已经六天了,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但谢见君这心里头总有点不得劲,遂一听里长上报过来,便带人赶了过去。
  平整整的田地上,那一处塌了半拉的小屋尤其显眼。
  “有没有人还活着?”谢见君一面扬声高喊,一面拿撬棍敲击着石壁。他不敢太用力,生怕震落了碎石块。
  士兵们也都没闲着,连日的搜救下来,大伙儿都有了经验,搬起石块来也会掂量掂量受力的地方。
  这又是喊又是敲,折腾了半晌,大家都有些泄气。谢见君心里萌生了退意,想着自己恐是一时上头,明知不可为,还偏要为之,愚蠢得厉害。
  他召集了所有人,将要打算离开时,从石堆下隐约传来极轻的石头相撞的声音。
  “有人!有人!”大伙儿萎靡的眸中骤然亮起一盏光。
  “老大,居然有人还活着!”乔嘉年大喜,指着碎石堆的手都在微微颤动。
  谢见君心中也欢喜不已。
  一场地动,整个沧河村活下来的百姓不足百人,他们日夜不停地搜救扒人,见惯了太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丧气事儿,冷不丁还能找到有喘气的活人,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
  但扒开一层层压在人身上的碎石瓦砾后,众人这才发现,方才一直回应着敲击声的竟然是个孩子,而他的一双爹爹,在地动发生的那一刻,用自己的身体给他搭起了一座避难的堡垒,抗住了重重砸下来的木梁,而他本人正是因为胸前的长命锁恰好抵住了一根穿透他爹爹身体的利刃,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在场所有人齐齐红了眼眶,那二人身子已然僵硬,但还是维持着最开始护佑孩子的动作,他们费了好些力气,不惜折断孩子爹爹的胳膊,才将余着一口气的孩子,从“堡垒”里面抱出来。
  谢见君赶忙交由随行过来的大夫,看士兵们正小心翼翼地努力地夫夫俩的身子归原,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天下来,他见过有余震发生那刻,只顾着自己逃命的,也见过两个孩子同时压在一个石板下,做爹娘的只让救儿子,不要小哥儿和姑娘的,薄恩寡义之人看得多了,愈发觉得眼前这对夫夫让人钦佩。
  遇难逃生是天性,但保护孩子,是为人父母的本性。
  第221章
  谢见君带人将沧河村地毯式的搜寻了一遍, 再找不到生还者后便决定离开此地,回甘宁县。
  一场地动,沧河村的屋舍尽数倒塌, 他本打算劝说村民们集体迁村, 但大伙儿记挂着丧生的亲眷, 怕这些人回来时无处可归, 说什么都不肯走, 无奈之下, 他只好留下一部分士兵帮着重建屋舍。
  甘宁县彼时也已经结束了搜救,日子实在太久了,久到没有人能熬得过这场天灾,士兵们翻遍了碎石瓦砾中,再找不到任何生还的希望。
  地动发生的第七日, 时值端午节。
  往年这个时节,正是甘宁县最为热闹的时候, 大伙儿一个个都头簪艾花, 孩子们身贴艾虎, 起早吃上个热腾腾的水团子, 便结伴出门去江边看你追我赶,如火如荼的扒龙舟。
  看完了龙舟,再来一碗香津津的五黄饭,吃完还有系彩丝, 斗百草,入夜时,家家户户也会拿出来雄黄酒来浅酌一口, 被踢有多惬意了。
  但如今,城中富户能避的避, 能逃的逃,只留下寻常百姓。
  数日不曾梳洗,人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哪里还有心思庆祝这不合时宜的端午节。
  谢见君也全然没有心情,原因无他,只听曹靖舟说从前几日开始,百姓之间不知怎地就流传起一个谣言,说是此次地动全是因为得罪了河神川后,遭到了天谴而导致的,今早衙役们更是在濉河边上抓到了几个偷偷摸摸地祭拜河神的百姓。
  这几个魁梧汉子捆了一苦命哥儿,想要将他丢进濉河给那劳什子川后做新娘,被抓后,其中一人还梗着脖子强嘴拗舌,“就是因为今年没有祭祀河神,川后发怒了,才要降罪于我们!”
  “大人,您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无辜的百姓,只要给川后供上祭品,川后一定会饶了我们!”
  “钱大人在时,甘宁县何曾遭过此等劫难!左右那哥儿父母已不在世,若是能嫁作川后,也是他的福气!”
  谢见君冷哼一声,“这福气送你,你要不要?”
  “大人何出此言?我本身为汉子,怎可嫁作旁人为妻,祖上知晓怕是要蒙羞的!”汉子肩背绷得挺直,见谢见君不买账,便转头冲着懵懵懂懂的百姓吆喝起来,“乡亲们,你们仔细回忆回忆,这些年甘宁县一直风调雨顺,靠的还不是年年给河神进贡?不过损失一个哥儿罢了,就能换咱们县城一整年的安宁,这点买卖划不划算?”
  众人本就因着地动受了惊吓,偏又敬畏神明,耳根子软,经不起挑拨,不过三言两语就被喝得朝着濉河方向,跪地祈祷,口中念念有词,更有甚者,竟对刚被救下来的哥儿蠢蠢欲动,如若不是常知衍在旁带兵镇着,恐怕要乱成一团。
  “大人,这怎么办?”曹靖舟没经历过这场面,只从纪万谷口中听说过谢见君处置前一任县令钱闵,以及联合起来搜刮民脂民膏的乡绅和神汉的壮举,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