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锐不适应。
  超级不适应。
  齐家的床很舒服，可他睡不着。
  现在读的学校比他以前的学堂好上千倍万倍，可他待的很难受。
  以前村里的小孩也会因为他外表有些怕怕的，但很快就乐意和他一块儿玩。
  城里人是不是都这么冷漠？
  后来他才意识到，不是冷漠，就是不喜欢他，看他的眼里总是若有若无的鄙夷。
  也因着他的外表，太高的个子容易让人有压迫感，并不讨喜。
  齐父齐母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一应俱全。
  但没有考虑到暗锐对电子产品的使用为0。
  体育课，暗锐体格壮，看上去很会运动的样子，他体能确实好，但他根本不会这些运动项目，学堂的老师也就偶尔带他们做做操。
  学期中了，基本都是热身完就让学生们自由活动。
  暗锐想去休息，昨天淋了雨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舒服。
  “喂，和我们一块儿玩吗？”有人叫暗锐，他看过去，是和齐明熹一块儿的人。
  “我不会。”暗锐收回视线，拒绝他。
  齐明熹拦着他，一脸人畜无害“不会可以教你啊，你也不想到时候爸妈问起来一点和同学友好相处的片段都说不出来吧？”
  他们玩的棒球，因为不是比赛，都简化了，只说是玩。
  “……就是这样，”一男生给奈月演示了一下
  天赋是很可怕的东西。
  奈月站在投手丘，目光锁定捕手。
  不过才看一遍随意的演示动作。
  他紧握棒球，深吸一口气，身体后仰，双腿微弯。腿部肌肉猛然发力，身体前倾，右臂从身后划弧，肌肉紧绷。手臂达到最高点，手指轻弹，棒球以惊人速度释放，直奔捕手。
  捕手全神贯注，双手接住球。
  “好球！”
  齐明熹轻嗤一声，握紧球棒。
  他看上去和运动不太搭，但他一直都挺喜欢，虽然在乐器上的天赋被点满了，洪灵也特别喜欢他优优雅雅的弹奏乐器的样子，不过齐明熹更喜欢玩。
  下一球接着了，不过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球是朝着暗锐的眼睛飞过去的，暗锐虽然现在状态很糟糕，还是躲开了，球擦着他脸，流血了。
  “啊，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齐明熹反倒特别吃惊，和暗锐道歉，当事人没说话其他人反倒都为他开脱起来。
  “哎呀，受伤了啊你。”
  “快去医务室吧。”
  “明熹不是故意的。”
  虽然说着叫暗锐去医务室，但没有一个人带他去，暗锐并不知道医务室的位置，他只能先回教室拿些纸再去洗洗脸。
  一点点痛，血应该流得不多，自己能凝住。
  受伤不算什么，常有的事，一般都是洗洗等它自己好，太严重的才会去看大夫。
  暗锐回教室的时候发现有人坐在他位置上，趴在窗户边，不知道在做什么，是个女生。
  头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身后，风把她的一些碎发都吹起来。
  随着风，暗锐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又香又甜。
  那女生听到动静回头，眼神有些涣散，刚刚应该是在发呆。
  她看清楚暗锐，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也没有好奇、没有鄙夷。
  “这是你的位置吗？”
  暗锐点头，他不认识这个女生，或者说班里大部分人他都不认识。
  “抱歉，”她起身“我没去上课，就是想看看操场，我的座位看着不太方便才坐这儿的，希望你别介意。”
  暗锐不知道说什么，那女生也不怕他。
  沉清似乎是仰头看他看得累了，摸了摸脖子，又吐槽：“你长得真高。”
  暗锐从书包里掏了包纸巾，准备去厕所用水冲一下脸。
  “啊，”沉清这才看见他脸上的伤，因着暗锐的肤色看上去才并不太显眼“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务室吧。”她说着直接上手抓住了暗锐的手腕把他往外面带。
  措不及防被抓住手腕，暗锐整个人慌乱了一瞬，脚不自觉就跟着沉清走。
  手腕上温温凉凉的感觉，连着沉清身上的香味也萦绕在他鼻尖。
  村里面同龄的女孩子是不大会和暗锐接触的，不是害羞就是害怕，而且大部分都因着营养不良发育得比较晚，暗锐也都是把她们当做小妹妹看待的。
  暗锐接触最多的是小丫头、老太还有妇人，就异性而言。
  尽管经常会被年龄大一些的女性调戏，说些荤话，但暗锐还是把人当成长辈来对待。
  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暗锐才注意到他们学校的校服，穿在沉清身上好看得过分了。
  沉清只单穿了一件衬衣，衬衣并没有扎在裙子里面，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小臂，也没有系领带，甚至松了顶上两颗衬衣扣子，露出白皙的脖子和锁骨，这其实特别不规范，随意过头。
  是女孩子……
  她话好多。
  她身上好香。
  这两个念头一直在暗锐脑子里跳。
  他突然站定，甩开被沉清抓住的那只手。
  沉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挺冒昧“啊不好意思，我有点急——我有点担心你的伤。”嘴上说着抱歉、担心之类的话但是沉清脸上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装得一点都不走心。
  偏偏此刻暗锐心乱如麻，没注意到沉清拙劣的演技，只觉得被沉清握过的手腕开始发烫。
  他抿了抿唇“没事，谢谢你。”这是他对沉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把人带到医务室拜托医务老师帮忙处理了伤口。
  向医务老师道过谢后，暗锐又和沉清一块儿回教室。
  “交个朋友吗，新同学？”沉清笑盈盈的“我叫沉清，咱们一个班的，不过我之前有点事，所以今天才回来上课。”
  “……齐暗锐。”暗锐点点头，也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啊，你姓齐，你和齐明熹有关系吗？”
  “……”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问问，我和齐明熹不太合得来，所以对这个姓有点敏感……”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一样往外说话。
  “……我是他堂弟。”暗锐最后还是用了这个说法。
  “哎呀，”沉清假装惊讶了一下，不过完全不带虚的“那我岂不是在你面前说他坏话啦。”嘴上这样说着，她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慌。
  沉清又笑：“也没关系啦，他知道我很讨厌他。”
  “不过你们明明是堂兄弟，差别还挺大的，从各方面来说。”
  沉清凑过来，压低声音，有些暧昧的语气：“你比他讨人喜欢多了。”
  暗锐还是没作声，面上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情绪，只是耳根子发烫。
  “啊呀，我这么说你堂哥坏话，你不会讨厌我吧，”沉清看着还有点伤心“我们好不容易才当上朋友。”
  “……不会，我不讨厌你。”
  他来这里以后第一次，有人说要和他交朋友。
  对于齐明熹，他不讨厌也不喜欢，但他也能感受到齐明熹对他的恶意，是不满意他突然被接回齐家。
  教室里已经回来了一些人。
  齐明熹看见沉清和暗锐走在一起皱了皱眉。
  “脸上的伤快点好吧。”沉清说完回自己座位了，暗锐视线不自觉地跟随，才发现她和齐明熹坐在一块儿的，两个人一句交流也没有，上课之后沉清更是直接趴桌子上睡觉了。
  虽然收获新朋友以及沉清的善意让暗锐很开心，但他状态还是更糟糕了。
  自习课的时候没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齐明熹完全没有要叫他的意思，扔下他走了，他还要去上钢琴课。
  “暗锐，暗锐？”暗锐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然后是一片温凉的触感贴上了他的额头，很舒服。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还在村子里的自己。
  夏夜里热得睡不着觉，暗锐会瞒着爹娘，偷偷溜到河里去游泳。
  其实这个行为很危险，被他爹娘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允许他去的。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稻香的混合气息，暗锐深呼吸，试图将这份清新纳入胸膛。
  吹过来的微风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又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偶尔，一两声远处的蛙鸣或是蛐蛐的细语穿透夜的宁静。
  河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银光，像一条镶嵌在田野中的银色绸带。
  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不会有人来的。
  独属于暗锐的秘密。
  脱光衣物，跃入那清凉。
  与夏夜的风共鸣，燥热都被水波带走，自在又宁静。
  暗锐水性好，体能好，通常会游上一段时间。
  直到夜色渐深，暗锐才依依不舍地从河中爬出，擦干身体，穿上衣物，踏上了回家的路，踩着星光，步伐轻快。
  暗锐喜欢那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