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叫及川曜，初次见面。”
  眼前的及川曜干练整洁、贴身的西服戴着款式大于价格的配饰，透露着一股知性的优雅。
  明明是吕伊皓会喜欢的那类长相，她却回避了他的招呼，只是点点头就退到了一边。
  及川曜没有在意她回避的态度，转头和万渊回确认了一下出席人数，温和又不失有趣地说：“多一个人我说话也能大声点了。”
  ——他是谁？
  吕伊皓脑子一团乱，靠在墙边却觉得整个世界在倾斜，她的呼吸像是在深海中，每一次都让她的所有细胞哀鸣。
  那天晚上的恐惧和疼痛重新席卷而来，仿佛又看到了带着蛇形戒指的男人在对着她笑。
  ——为什么他给自己的感觉和乔一样。
  明明两个人长得并不一样，但她的直觉就是得出了如此荒庙的结论。
  直到万渊回的声音唤回了吕伊皓的神志，她才发现众人要准备出发了。
  “你怎么了？”
  吕伊皓捂住了自己的半个眼睛：“我的义眼突然有点疼，就刚才……现在好多了，我们走吧。”
  她深吸了口气，振作起来，对所有人露出一个微笑。
  ——她要搞明白一切。
  众人坐上了及川曜的车子前往9区级别最高的法院，他一路上并没有提及案情，反而是和万渊回聊起了别的的案子，比如最近在9区有女性神秘失踪。
  吕伊皓默默听了两句，就开始在终端上搜索。
  “10天之内换脸的可能性。”
  呼啦啦出现了数百万条，位列第一的是：“破茧科技——天幡改造项目。”
  吕伊皓看过不少它的广告，但一旁的ai解答给出了结论，除非事先预约、或者使用也有脸模，自然人和改造人在十天内换脸的可能性都低于百分之20。
  吕伊皓抬头，盯着驾驶座的及川曜，他和偏白种人长相的乔不同，是属于黄种人的眉深目刻。
  正说话的及川曜从后视镜看到少女在看他，还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
  吕伊皓挪开了视线，再次回避了对方的示好。
  “我们到了。”
  一如既往的深色天幕下，吕伊皓立马就看到那栋锥形建筑，它从顶层浦下一整面银白色的灯壁几乎照亮天际，没有太大攻击性却充满了震慑力。
  吕伊皓嘴巴微张，暂时都忘记了要继续监视及川曜。
  但很快，更让她惊掉下巴的事情就发生了。
  她在会面厅里看到了鲁恩。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扫过她后，落在拉着她的少年诺亚身上。
  吕伊皓的疑惑还没成型，准时出现的法官就出现了。
  从落座来看，这次的会面，立场上分为叁方人。
  以鲁恩为首、整齐肃穆的七位黑衣男，他们每一个体格都很大，耳上戴着装饰，说是作为艾尔夏·柯托洛先生的忠心部下前来见证。并且他们中唯一一个看起来没那么壮的人就是艾尔夏御用律师团领队，叫罗伯特。
  吕伊皓他们的对面则是一直在咬着指头，神色慌乱双目猩红的女人特蕾莎·波顿，但她身边有一个臃肿却衣冠楚楚的胖子，显然是她请来的律师，用来和及川曜唱反调的。
  而及川彻没有辜负他精英的外表，显然有备而来，他上来就宣称特蕾莎女士的行为给诺亚造成了极大且不可磨灭的伤痕，并且为了金钱，将他从一个健全的、生理男性的自然人，强行增加女性器官。更是无视他的心理健康反复利用不合法手段，删改他的记忆、导致他智力受到影响、丧失语言功能。
  吕伊皓听着听着就很想抬手捂住诺亚的耳朵，哪怕他听不懂。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场的人，除了她，竟然都面无异色。仿佛这些事在9区再寻常不过。
  她低下头，两手纠缠在腿上，打心底里感觉到了恶心。
  ——毁灭算了。
  骰子的抛掷声传来，她抬起头，不知道自己引发了什么。
  “可这些，只是波顿小姐——因为她钟爱着柯托洛先生而始终未嫁，逼不得已而做出的行为。”
  对面的胖律师出声了，他拿出一沓子看上去颇为久远的票据。
  然后，吕伊皓就听到了一个及其荒谬的故事。她唯一吃惊的是，眼前憔悴到看不出和诺亚相似之处的女人竟然就是少年的亲生母亲。
  ——她明明记得，万渊回说她是主人。
  “法官，但想必您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案件了。她们偷生下孩子，极少数能拿到抚养费，大部分只是把孩子改造成赚钱工具，她们不会结婚、有着无法戒掉的嗜好，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掌控……诺亚是一个奇迹，他活到了这一天。”
  及川曜的话让吕伊皓陷入震惊，但这次依旧只有她一个人面露异色，显然这种事情在9区也并不罕见。
  胖律师因势利导：“他不是奇迹，而是诺顿小姐的母爱。”
  梦境里少年被挖去双眼的样子浮现在脑海，吕伊皓发出了一声干呕。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抱歉。”
  鲁恩看着少女离开了席位，一直跟在她身侧的诺亚则不安地一再朝着她离去的方向看去。
  可自始至终，少年都没有看过他的母亲特蕾莎一眼。
  万渊回跟上了吕伊皓，看到她颓坐在了饮品贩卖机旁。
  “那天你倒是看上去什么都不怕。”
  买了一杯热饮递给她，少女接过就握在手里一言不发。
  万渊回靠在墙上，他低声说：“你或许觉得那个母亲很过分，但花钱改造诺亚、又花钱折磨他的人其实是他的父亲。”
  吕伊皓攥紧了罐子，后牙槽紧紧地咬了起来。
  “诺亚第一次被送给董越旉救急的时候，大概只有5岁——”
  “够了。”
  吕伊皓站了起来，她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看向万渊回的时候甚至也并不掩饰：“我知道了，但无论他以前的日子怎么样，至少未来会好对吧。”
  万渊回挑眉：“能赢下遗产的话，自然会好。”
  吕伊皓一口气喝下了热饮：“我会帮他的。”
  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一时间皱起了眉头，补了一句：“精神上支持他。”
  万渊回看她如此快速地就重振精神，弯唇道：“小心被骗。”
  吕伊皓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道：“你说的哪句是假的？”
  万渊回拍拍她的脑袋：“自己想吧。”
  吕伊皓又回到了会见厅，这次无论她听到了多恶心的事情都没有再躲开的想法了，但也因此丧失了中午吃饭的欲望，反倒是看向诺亚的眼神越发温柔。
  看到一切的万渊回突然就有那么点后悔和她说那些话。
  吕伊皓当然也不是什么傻子，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的，她对诺亚的同情更像是在确认自己身体内对恶的憎恶。
  ——她永远不想变得麻木。
  到了下午，临近会面结束，负能量爆棚的吕伊皓觉得自己急需大量的甜点安抚内心，正好可以带诺亚透透气。
  可接下来法官的结语却让她猝不及防。
  “介于双方未能商定一致，监护权归属存疑，暂时转移给父系亲属的律师方。下次会面时间会另行通知。以上，辛苦各位，今日会面结束。”
  鲁恩走向了诺亚，少年很排斥对方，只愿意贴近吕伊皓。
  “他看上去很喜欢你。”
  鲁恩对吕伊皓说了一句，接着气场一变，整个人像是等待撕裂猎物的鹰，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吕伊皓咽了下口水，比她反应更快的是诺亚的拳头，没有任何理由打向了鲁恩，却被对方一掌接下。
  “少爷的脾气倒是很像老爷，就是还不太够看。”
  说着他扭手扣住了诺亚，在他的挣扎中捏着他的下巴转向吕伊皓：“好了，和你的小女友说再见，先回去参加你老子的葬礼。”
  说完就一拳打向了诺亚。
  在吕伊皓的尖叫中，诺亚晕了过去，鲁恩扛起他就这么把他起来朝门口走去。
  “喂！”
  跑了两步没追上的吕伊皓扭头看向正在收拾材料的法官，又看向面色如常的万渊回，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手制止，她再次被9区的下限震撼到了。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终端震了一下，是一条来自主管的消息。
  “有指定你的客人，下午五点来夜迷正门。”
  ——公司都炸毁了还她要上班呢？
  等吕伊皓马不停蹄赶到夜迷门口的时候，胡砾正靠在一辆跑车旁，他今天扎着高马尾，身上倒是挺正式的衬衫西裤，看到吕伊皓脸色阴沉沉地让她上车。
  吕伊皓没想到竟然是老板亲自接送她上班，她一时间非常别扭。
  但想到她姑且算半个拯救夜迷被完全炸毁的功臣，她又抬头挺胸了。
  ——除了亲性骚扰了一下老板。
  胡砾的气压很低，吕伊皓也不敢说话，她老实盯着外面飞速往后掠去的风景。
  车子驶入了一栋高档酒店的停车场里时，胡砾最终开口了。
  “身份特殊的回头客，还是需要把眼睛遮住。”
  接着胡砾的口气越来越来冷：“点的是3p，你、他还有我……”
  ——？
  吕伊皓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不敢再问一遍。
  胡砾说完就开么下车，吕伊皓匆忙跟上，顺便点开终端给万渊回发送消息。
  “今天晚上不回去，别算我房钱。”
  按下发送的吕伊皓先是感到眼前一暗，接着一股如同沉寂在深海之中的香气撩过鼻尖，她蓦地回头，擦肩而过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熟悉。
  吕伊皓想伸手，却听到胡砾的声音。
  “过来。”
  胡砾站在电梯里光亮下，正色地对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里只有我和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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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给亲友看了她觉得还行就放出来了……周末可以继续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