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呢没呢。”季宁宁一边摆手，一边抬高了腿倏地跨过身边的人，直冲冲地往颁奖台上走去。为了把她唯一还算好看的腿暴露出来，她今天穿的是小姑娘们一致投票通过的漂亮小短裙，此时做出这样的动作倒是方便得很……但也没人像她这样不讲究吧？
  旁边正打算微笑恭喜她之后再侧身的人，一看她已经走远，一张脸都绿了。
  然而季宁宁既然已经以那副模样被人抓拍到了，她还会在乎这些吗？
  她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了。人还没有完全站定，她就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道：“我完全没有惊呆啊，这样的结果不是理所当然吗？”
  全场：“……”
  【理所当然个鬼啊！】
  【你看看最佳女主角的竞争！……好吧并不是很激烈。你看看你的资历多么浅薄！这种好事轮到你头上，就该三跪九叩地谢恩好吗！？】
  【就算真的理所当然，也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大言不惭的！】
  【这届电影节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倒是真理所当然，非要说他受之有愧……】
  【呵呵，心好累。】
  “呵呵，现在年轻人还挺有自信的。”主持人勉强地接完这句话，就让季宁宁来发表获奖感言。
  季宁宁也不客气：“首先我要感谢我们敬爱的瞿导……”
  天哪，居然是正常的发言！
  主持人简直要泪流满面，虽然他很快就发现他感动得太早。
  第78章
  季宁宁下一句话就是：“如果不是瞿导慧眼识英雄地发掘了极具有演戏天赋的我，可能我现在还是女团Bloom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偶像。当然了，我现在也是Bloom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偶像，但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偶像，谁让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呢？”
  主持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但这样野心勃勃的发言勉勉强强还算能听。
  “其次我要感谢我的粉丝们，如果不是他们天天昧着良心夸我好看，我可能也坚持不到今天。当我的粉丝真是太不容易了，我要是有钱了，一定给你们每人配一副眼镜……”季宁宁捧着脸，一副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继续感叹。
  主持人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已经保持不下去了。
  他禁不住看了季宁宁一眼——倒是没有顾泽远那么耀眼，但在能站上这个地方的人中，也不算难看。
  还是个女孩子，犯得着这么说自己么？
  “最后我想感谢和我一同提名的艺人。刚才问我惊不惊讶，我说不，是因为结果是谁我都觉得理所当然。但多亏了她们都是很好的人，看我年纪轻让着我，让我能够拿到影后……嘿嘿嘿嘿。”说着说着她就露出了表情包式的窃笑。
  在场的人鄙视过了头，很容易就变成了无语：和这样的季宁宁置气好像有点拉低逼格。算了，小姑娘拿影后的确不容易，让她嘚瑟去吧。
  主持人更是头大：“宁宁你不是偶像吗，就不打算克制一下你的笑？”
  季宁宁便收敛了，绷起脸高傲地对他扬起下巴：“什么宁宁，请叫我影后大人。”
  主持人：“……影后大人。”
  季宁宁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他：“我现在听你的话，不笑，但等会儿我下场了可以笑吗？”
  “当然可以，下场了还不随便你笑，想怎么笑怎么笑。”
  这的确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主持人表示理解，并十分心累地把季宁宁请了下去。
  他天真地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不料还未来得及开口，后台突然传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笑声，像是一道响彻天际的惊雷，仿佛连台上台下都在跟着颤动……
  全场都凌乱了。
  因而主持人呆愣片刻，才突然冲到舞台边缘，对着后台喊：“季宁宁你忘把话筒还回来了！！！”
  还说是偶像呢，哪有她这样的偶像？
  主持人不是没在颁奖典礼上见过偶像。实际偶像在形象的要求明明应该比演员更高才对，像FEWS的薛川拿奖的时候，表现得就相当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礼节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任何错。
  别的场合下见到的女团成员就多了，无一例外都是些活泼美丽乖巧可爱的女孩子，规规矩矩从不给人添乱子，更没有自己一个劲儿地说话根本不给主持人询问的机会……
  至于季宁宁？
  主持人衷心希望各大导演们能借此看清她的真面目，再也不去找她，让她没法出现在这种场合给人添乱。
  在主持人声嘶力竭的提醒后，令人震惊的笑声终于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季宁宁脸上的笑容也戛然而止。
  不仅是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已无必要，更是因为她在后台看见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本应该领了奖就回到座位上的顾泽远，却沉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她像个疯子一样笑痛了肚子，不得不蹲在地上。
  于是他走过来，朝季宁宁伸出了手。
  “你没事吧？”男人低低的声音像是一坛珍藏了上百年的美酒，醇厚到嗅一嗅都是醉人的香气。
  “没事。”季宁宁摇了摇头，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却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自己勉强地站了起来。
  顾泽远也没有恼怒，默默收回手的时候，面上仍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季宁宁有些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
  回想起刚才的表现，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忐忑。当时真是太紧张了，明明已经预演了很多次她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刻，真站在了舞台上，她总感觉身不由己，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也脱口而出。
  虽说以她的人设，说这些话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规规矩矩反而不像她……可不见得不一样的就全是好的，也许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会是被人唾骂的离经叛道。
  就像她看见现场乱糟糟的弹幕，有的人在夸，有的人在骂，也有人冷漠地嘲弄这样的手段真是贻笑大方。
  季宁宁不由想到一个很矛盾的问题：当她努力去践行人设的时候，自然是越符合越好；可越是符合，慢慢地人设便会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潜移默化到她再也认不出曾经的自己。
  但已经做出来了，再害怕也无济于事。
  季宁宁还是更为在意顾泽远为什么会在这里：“顾老师不回座位上吗？”
  “顾老师”这个称呼让顾泽远恍惚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张和记忆中一点都不相似的年轻眉眼，沉沉地说：“我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季宁宁仰头看着他。
  那瞬间顾泽远感觉自己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因而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早已经排练过无数遍的话顺畅地说了出来：“我看了你在《招魂》中的表演，很出色，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顾老师的朋友一定像我一样优秀。”季宁宁弯起嘴角，笑得特别得意。
  正是这分得意让顾泽远回了神。他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微笑着点头：“是啊，和你一样优秀。”
  可惜，那样优秀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即便顾泽远平常总是一副说不上很开心的样子，当他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忧郁时，季宁宁仍是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和盘托出。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不会有人相信的，谭铭已经向她证明了这一点，更何况是和她不算熟悉的顾泽远。
  无论顾泽远的神情是如何一下子将她带回了记忆深处怎么也无法磨灭的光辉岁月，然而正因为她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人被弹幕笼罩得彻底，完全不是记忆中沉默温润的模样，她仿佛在时光的长河中，在被过去和未来的来回冲刷洗涤中变得愈发清醒。
  “顾老师，”因而她领先一步，才回头冲顾泽远甜甜地笑道，“我们快回去吧，外边还有不少人在等着我们呢。”
  不仅是在场的人，蹲在电视机前看直播和守在微博上刷最新消息的人也眼巴巴地等着。